龙震宇黑眸微瞇,男性眸光在眼前这道纤弱身影上游移。勾栏院里的姑娘们前些时候也时兴扮男装,不过眼前这女子仙灵般的气质可就与勾栏院的姑娘们有天壤之别了。
岁平安不快地后退一步,厌恶被这男人直勾勾地盯着瞧。
「在下的马可是惊扰了姑娘?」龙震宇一手抚着下颚,毫无起身打算,深邃眸子里有掩不住的兴味。
岁平安闻言,身子一僵,牙根一紧。
「我不是姑娘。」岁平安沉声说道,那眼在忿极之时,反倒透出一股冷艳明媚。
岁平安自己没察觉,龙震宇倒是看得一清二楚了。
「那真是可惜了阁下的冰雪之姿。」龙震宇剑眉一挑,倒是不急着与岁平安争辩。
这姑娘真是嘴硬,分明就是鹅蛋脸、秀眉樱唇的娇娇姿态,还妄想要伪成男子欺世!
「我是否冰雪之姿,与你的快马伤人并无干系。」岁平安抿紧唇,已经习惯病人敬重的神态,对于这种登徒子调戏的眼神着实反感。
「我倒是看不出阁下的玉体有受到任何损伤。」龙震宇接过店小二递来的烧刀子酒,痛快地一饮而尽。
「你快马奔驰,若我一时惊慌闪躲不及,又或者你的马一时不听使唤,硬是从我身上践踏而过,我命恐以休矣。今日算是我逃过一劫,却不表示你日后仍可随意妄为。」岁平安向来最痛恨不懂悔改之人,教训起人来字字也就份外地铿锵有力。
「受教了。」龙震宇一挑眉,倒真对这小姑娘刮目相待了起来。
他龙震宇在京城的声名贯耳,实在是想不起有多少年没被人这样教训过了。
「那请这位『兄弟』到桌边喝口热酒,让我聊表歉意。」龙震宇朝岁平安举起酒杯,似笑非笑地,眼中尽是调侃之意。
「阁下看来毫无道歉之诚意,我也毋需饮用你的热酒。只望你日后骑马长眼些,别伤了人。」
岁平安言毕,握紧掌中药盦,掉头就走,龙震宇的目光落在那药盦上,利眸旋即一瞇。
这药盦是他是熟悉的!十年前,他为结拜兄弟吉祥壬订制了一个,那层层密密的精巧设计,让吉祥壬直称好。
二年前,吉祥壬又要他为其得意门生岁平安订制了一只。这药盦全天不再不会有第三个了,而那檀木药盦上方,印的正是他龙家的古兽图腾。
莫非……莫非这年轻人是岁平安?!
「阁下且慢。」龙震宇对着岁平安的背影,语带命令地低喝一声。
岁平安身子稍稍一顿,偏生不理会这人的话。他以为他是天皇老爷吗?谁都要听令于他吗?
岁平安蓄意加快脚步往前走,龙震宇却疾行如风挡在前面,岁平安足尖一提,运气要避开这男人,男人却是一个侧身,再度挡在岁平安面前。
岁平安试了几回都闯不过,仰头怒视龙震宇,不意让他身上昂贵的龙涎香味道得了空隙,窜入鼻腔之间。
岁平安心一惊,急忙后退一步,龙震宇紧逼上前,没让二人的距离拉开。
「『你』是个大夫?」他问,灼灼的眼不甘心地打量着岁平安脸上的每一寸肌肤。
岁平安抿紧唇,没应声半句。
龙震宇看着岁平安那被黑色斗篷衬得更明艳的一双眸子,虽然不相信,却也不得不死心。这样美丽剔透的一双眼,真是错长在男人脸上了!
吉祥壬向来总嫌女人麻烦,万万不可能收一个女徒弟带在身边;况且,就算吉祥壬真的收了女徒弟,也万万不会拱手把他口中勤奋好学、厨艺高超的徒弟当成赌注,送到其它男人手中的。
所以,眼前这个水灵灵的岁平安,真是个男儿身了。龙震宇一念及此,无来由地一阵不悦,黑眸里闪过恼火之色。
「阁下挡路究竟是为哪桩?」岁平安已知避不开这人,干脆把话挑明来说。
「你是玉华佗岁平安,对吗?」龙震宇深黑眸子锁住岁平安的眼。
岁平安眉一拧,心下微惊,「阁下错认了。」岁平安冷冷地回道。
在不知这人是善是恶之前,没必要承认自己的身分。
「我是不是错认,很快便会见分明了。」龙震宇勾唇一笑,快手握住岁平安的下颚。
「可惜了这么水滑的肌肤。」龙震宇的指尖滑过她的下颚,无限遗憾地说道。
「阁下自重!」岁平安忿然一击掌,让这名登徒子后退了一步。
岁平安则得了个空隙,脚一蹬,整个人便跃到了几步之外。
此时,岁平安雪白娇容被恼出了几分桃红,冷冷美眸也因为怒气而更加璀亮,龙震宇不否认自己喜欢美丽的人事物,是故继续无礼地盯着岁平安瞧。
这岁平安身上有股凝脂白玉的脱俗独特气质,而他此生最爱之物,便是玉哪!
「咱们后会有期。」手上还拿着酒杯的龙震宇以杯就口,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岁平安。
「我们不会再见的。」岁平安瞇起眼,瞋怒道。
「我们会再见的。」他淡淡一笑,笑得誓在必得。
「你为何如此笃定?」岁平安眉头一拧,本不欲回话,但这男人脸上的表情着实太狂妄。
龙震宇一挑眉,含笑眸子深深地望人岁平安的水眸深处。
「因为你是我的人。」龙震宇低语道。
岁平安咬牙,觉得有一股热气正一直呛上胸腔。除了无情无义的人口买卖之外,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是另一个人的呢?
岁平安霍然背过身,用体内仅存的些许真气,加快脚程快速离开。
「岁平安……」龙震宇盯着那远去的背影,将这个名字在口中喃念,继而仰起头混着酒液饮入肚腹之间。
后会有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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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岁平安拖着疲惫身躯回到客栈时,却发现师父房间里的油灯竟还亮着。
师父还没睡这档事,没让人惊讶,只是师父没和他的龙兄弟出去花天酒地,这才是怪事一桩。
「唉……」门内传来一声大大的叹气声。
发生什么事了吗?岁平安努力压下心头的不安,感觉手心正紧张得沁出汗。
上回师父这般苦恼时,是东北地区闹疫病,死了成千上百人的严重大事哪!
「师父,我进来了。」岁平安轻声道,推开了房门。
吉祥壬正盘腿坐在暖炕上,红着眼眶、一个劲儿地揉着鼻子,暖炕小几上,散了一桌的粟子壳,几瓶酒东倒西歪地乱了一地。
「师父,你不要紧吧?」岁平安蹙眉问道。
「乖徒儿,师父……」吉祥壬哽咽着说了一句,之后却把脸埋到手掌里,痛哭了起来,「哇,,呜哇……呜哇……呜……」吉祥壬哭得手舞脚动,活像个小孩。
岁平安放下药盦,在炕床边坐下,对于师父孩童似地嚎啕大哭只能摇头叹气。
「别哭了,我明早煮粟子甜粥给你喝。」岁平安只得这样哄。
「真的?」吉祥壬偷偷张开二指指缝,瞄着徒儿。
「真的,再加一点桂花酿。」这师父一说到吃的,什么天大的难过都可以抛到九霄云外。
吉祥壬拊掌大乐,情绪瞬间变换,而眼泪鼻涕都还留在脸上。
「我骗过你吗?」岁平安递过一条手巾让师父拭脸。
「徒儿没骗过我,可我这师父却……」吉祥壬又红了眼眶,抓着手巾焦躁地在床上跳来跳去,就是不敢看他徒弟。
「师父,你心里有事便直说。」岁平安身倚着墙壁,苍白脸庞已稍显疲态。
「为师的毕竟也只是凡夫俗子,有着无法抗拒之诱惑,我千不该万不该起了贪念,要那家伙要拿他的万贯家财和我相赌……」吉祥壬本想长篇大论一番,但一看到徒弟眼睛下方的暗青之色,便决定长话短说:「我今儿个下午和我那个龙兄弟赌了一局。」
「所以?」师父输了一大笔银子吗?岁平安坐正身子,开始估算着他们身上的银两还有多少。
钱财乃身外之物,再赚即有,但是总不能连付客栈的银两都拿不出来吧!
「我赌输了。」吉祥壬搥胸顿足,在床上猛跳猛叫。
「这点不难猜到。重要的是,你输了多少?」倒了热茶,岁平安呷了一口,神态颇是冷静,看来早已习惯帮师父收拾烂摊子了。
吉祥壬闻言,垂头丧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连住客栈的钱也输光了?」岁平安看着师父颓肩的心虚模样真,心里志忑了起来。
「我输的东西比那更吓人。龙震宇赌他的长安产业,我当然也得拿出我最宝贝的东西来和他相赌啊……」吉祥壬小声地说道,根本不敢再看岁平安。
「你输了什么?」岁平安不安地颤声问道。
吉祥壬扁着嘴,低下头,伸手往前一指!那长着粗茧的食指,指的正是岁平安的脸。
「师父……你……」像有一双无形手掐住了脖子,岁平安顿觉无法呼吸,「你把我输掉了!」岁平安彷佛听见心脏坠入无底深渊的空荡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