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樱花树的主人?
「……我是萧潇的管家。」她蹲下去拾起樱花,上头沾染了泥,纤巧的花瓣也被折伤了。
「管家?」她无礼的打量起唐恬,「什么时候管家可以直呼主人的名字了?潇呢?他实在不会管理下人……」
下人。这个轻蔑的字眼,让唐恬的脸孔烫起来。
「没有什么下人。」萧潇的声音在她们背后响起,「唐恬是来照顾我的,不是什么下人。宁馨,回国了?」
宁馨转过身来,笑容是这样的灿烂夺目。
「潇,我回来了。想我吗?」
「嗯。」他带着淡然的微笑,「还是没念完学位?妳什么时候才要定下心来好好的念完书?」
「我是风。」宁馨美丽的脸庞靠近他,爱怜的抚着他的脸颊,「风是不能够被拘束的。」
纤纤玉指刚触上萧潇的脸,他不自觉的一闪。两个人都同时一愣。
真奇怪,他不是一直在等宁馨回来吗?一再的被她伤害,却也一再的原谅她,甘愿成为她倦极时栖息的港湾。
他不是一直爱着这个美丽得宛如天人、率性又不受拘束的女孩吗?
为什么现在看到她,心里居然波澜不兴?
反而是唐恬低头进屋的身影,让他非常介意。
在花园里又逗留了一会儿,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陌生、有些尴尬。
「我们进去吧,好象要下雨了。」他推开门,直接往厨房走去。
面对着唐恬,他居然语塞了。
她正在切洋葱,大概是太辛辣了,泪流不止。
明明知道是因为洋葱的关系,他心里却泛起一阵异样感受。「……妳别忙了,午餐我带她出去吃好了。」
「可是……我就快准备好了。」唐恬抽了张纸巾擦眼泪。「今天有新甜点呢,我准备做提拉米苏。」
也好,他实在不想出门。「麻烦妳了。」
「应该的。」她局促的继续切洋葱。「呃……不知道……那位小姐……」
「她姓林。」
「林小姐想喝些什么?」她真是失职,客人来访,竟连杯茶也没倒。
「她只喝沛绿雅矿泉水。」这也算是某种矫揉造作的姿态吧?「我拿给她就好了,妳忙妳的。」
萧潇从冰箱里拿了罐矿泉水,走出厨房。
坐在沙发上的宁馨,瞥了他一眼,垂下浓密的眼睫。「潇,你对人太好,管家都骑到你头上了,这应该是由她端过来的。」
「她忙着做中饭。」不想让她继续批评唐恬,他转移了话题,「不是去巴黎学美术吗?好好的怎么不把学位拿到手?」
「被求婚求得烦了……」她身边一向不乏追求者。她玩着餐巾,「而且,学画画不适合我。」
「哦?读医科不适合妳,念法律不适合妳,现在连学画画都不适合妳……那什么才适合妳?」他笑得无奈。
她娇媚的眼睛瞟向他,「你。」
若是一年前听到这句话,伤心欲绝的他一定会欣喜若狂吧?但是,现在已经不是一年前了。
笑着摇摇头,他扭开了小小的瓦斯炉,动手泡茶。
「潇……你还好吗?」宁馨挪动身子,爱娇的半倚着他,「那时候我还太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样的事实……你怪我吗?我知道你永远不会怪我的。」
一年前还太小?不,宁馨永远大小,她是不会长大的。或者该说,一个人成不成熟,和年纪没有直接的关系。
「要喝茶吗?」茶的清香在屋内洋溢着。
「你知道我不喝茶也不喝咖啡的。」
「我知道妳有妳的坚持。」他唇角略勾,径自喝着茶。「再等一下就可以开饭了。妳尝尝唐恬的手艺,她做的菜非常好吃。」
宁馨眼中的不悦一闪而过。「我做的菜也很好吃。」
「我知道。妳不管做什么都很有天分,不是吗?」他好脾气的笑笑。只不过,她只负责煮菜,洗洗切切和善后都是由佣人代劳。
为什么以前他不会这样想她?他一怔。到底是拿谁做标准……
他不敢细想,心里有些不安,直到唐恬宣布开饭了。
这顿饭还是一样的好吃,三菜一汤,对他来说已经很丰盛了。连他这个不爱吃肉的人,都觉得唐恬做的红烧狮子头是极品。
「太好吃了。」他对唐恬笑笑。
「味精放太多。」宁馨放下还剩大半碗的饭,搁下筷子。「吃不下。」
「我做菜从来不加味精,厨房里也没有这种东西。」唐恬皱了皱眉。
宁馨像是当她下存在似的,径自对着萧潇说:「你太瘦了,真可怜,被这样的饮食折磨。既然我回来了,就好妤的帮你补一补吧。」
「我很好。」他因为唐恬的局促而局促了。「唐恬把我照顾得很好。」
这顿饭在难堪的气氛下结束。
饭后,唐恬端出提拉米苏,宁馨却看也不看一眼,自顾自的拿出银制烟盒。
「潇,我想抽烟,可以吗?」
「我去拿烟灰缸。」唐恬站了起来,从厨房翻出几乎没用过的烟灰缸,还细心的在里头铺了一层咖啡渣。
拿到客厅,她的脸孔倏地惨白。烟灰缸大概是用不着了……因为宁馨把烟灰弹进原封不动的提拉米苏里。
「宁馨!妳怎么这样糟蹋甜点?!」第一次看到斯文的萧潇动怒,气势惊人。「妳在干嘛?就等不了这几分钟吗?!」
「这闻起来有一股馊味,我不敢吃这种东西。」她执拗的将头一扭。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在客厅里流转,教人几要窒息。
「宁馨,我想妳刚回国,应该也累了。」萧潇站起来,「妳先回去休息吧,我还有稿子要写。」
「潇,你赶我?你赶我走?!你知不知道赶我走,我就永远不回来了!」她美丽的脸孔愤怒得扭曲,「你竟然要赶我走?!」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有空我们再聚吧。」他打开大门。
「我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你!你居然为了一个烂甜点、烂女人赶我走!」宁馨对着他大吼,「你变了,潇,你变得我都不认识你了!」
「再见,宁馨。」他仍然有礼的对她微笑。
恨恨的看了他一眼,她扭头走出去,顿了顿,又哀怨的转头,「你不爱我了?潇?你真的不爱我了?你说会永远等我的。」
「……再见,宁馨。」他只是这么淡淡一句。
她眸中涌现泪雾,「你连一点机会也不给我。」
「再见。」轻轻的关上门,像是关住以往惆怅的爱恋。奇异的是,他居然没有感到哀伤,而是松了一口气。
唐恬呢?转身寻找那小小的身影,却怎么也找不到,连房间里都不见她的人影,最后,他在厨房找到了她。
她坐在光洁的地板上,强忍着泪,一口一口地吃着提拉米苏。抬头触及萧潇歉意的眼光,她眼泪几乎要滴下来,赶忙塞一口甜点到嘴里。
这样,眼泪才可以咽下去,不会流出来。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萧潇索性和她一起坐在地板上,「让我吃一口。」
「……我去拿汤匙。」
「下用了。」他就着她的汤匙吃了一口实在下怎么爱吃的甜点。
砂糖的味道在口里融化,甜蜜的滋味占满了味蕾。他发现,这样可以冲淡喉头的苦涩。
眼角瞥见插在花瓶里的樱花,他苦笑了下。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唐恬闷闷的说:「不是我折的。」
「我知道,是宁馨,那些樱花树就是她种的。我也不懂,花那么多心力去栽种那些樱花树,开花时又喜欢乱折……我真的不明白。」
长长的沉默后,他再次开口,「她曾经是我的未婚妻,所以有我家的钥匙。」声音低得像在叹息,「她很美,对吗?真的是……非常漂亮,漂亮到令人赞叹。她也很聪明,很有天分,几乎什么都会,从小就很吸引人。说起来,我们两家算是世交,所以在她很小的时候,我就认识她了,看着她一点一点的长大,像朵盛开的花……就这样不知不觉爱上了她。」
「……后来呢?」唐恬听得呆了,手里的汤匙停在半空中。
「我们订婚了。」他发笑,像是在讲一个古老的笑话。「我们订婚的时候,她只有十六岁,还是一个孩子……很美丽的孩子。当然,很多男生追逐她,所以也有很多『传闻』,而我总是帮她辩白……」
她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听着。
「孩子总是天真无邪,却也任性残忍……」他垂下眼,「很多时候,那些并不只是传闻而已。她除了我这个未婚夫之外,还有很多男性朋友,交情好到可以双双去旅行,好到可以一起过夜……当然,我从不质疑她的清白。」
这是自欺欺人。
他摇头,又是一阵苦笑,「但我还是爱她,无可救药的爱她。我总是想,她终有倦的一天,终究会长大的,到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幸福的在一起……」
「她没有长大吗?」她问,眼神是这样的纯净清亮,就像个不解世事的孩子,如此稚气,如此天真。
但是,外表与内在往往是不一致的,宁馨是如此肤浅幼稚,而她却早熟得教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