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布满黑线。取名字实在不是他的专长,当初投稿时,随便填了个笔名就寄出去,结果,这个笔名跟他了十几年。
取名字真的是太重要了。
「我姓萧,单名潇。」他沉默了一会儿。「不要喊我什么先生,叫我萧潇就行了。」
「我该从哪里开始?」她偏着头,「你吃过饭了吗?要不要喝咖啡?」
「我不喝咖啡的。唐小姐,妳一个女孩子住在我这儿,恐怕有些不妥--」
「那你喝茶吗?可我不大会泡茶。还有,你也别叫我唐小姐,叫我唐恬就行了。或者你有衣服要洗的?请你告诉我放在哪儿,我拿去洗衣店送洗--」
「唐恬!」他声音提高了一些,「这样是不行的!要是妳家人知道妳住在我这儿,恐怕他们也不会同意的。」
「我已经是大人了。」她低下头,「我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当然也得为自己的生计负责。」心里一片凄凉,但是她坚毅的拧起秀眉,「萧潇,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我只是借宿在这里的员工而已。」
「头衔是家事工程师吗?」他有点嘲讽的弯弯嘴角。这种恶意的嘲讽,和他温文有礼的态度非常冲突,但却一闪即逝。「我不需要别人照顾我。」
「既然我已经受聘,请你先看看我的工作表现,再来决定其它。」她直视着萧潇的眼睛。
她到底是什么人?狂热的读者?拜金女郎?还是单纯且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鬼?
这双明亮澄净而认真的眼睛,引起了他一丝丝的兴趣。
他一直离群索居,不想和其它人有太多瓜葛,而姊姊对他来说--是无法割舍、蛮横的血缘关系。
虽然他没说出口,但是姊姊远嫁,的确让他松了口气。再也不会有任何人强行入侵他静谧的生活了。
他知道姊姊在忧虑什么。若是辞退了唐恬,在美国的姊姊,大概又会千里迢迢地跑回来,再帮他物色一个管家。
何必打扰她难得的幸福生活呢?眼前这个女孩,似乎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
至少,她没问他财产有多少。
「我明白了,我会视妳的工作表现,来决定妳的去留。」
唐恬悬得高高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我对妳的要求很简单。」他挥了挥手,「妳也看到了,客厅就是我的工作室,而我工作的时候,希望保持安静,请妳不要打扰我,要茶要水,我会自己来。」
「你一天工作几个小时?」他的意思是--工作时,她不可以待在客厅吗?难不成要她一直躲在房间里?
「我醒着的时候都在工作。」
唐恬安静了一会儿。这分明是刁难嘛。
这样她要在什么时间做事?他睡觉的时候吗?望着他温文的外表,她突然觉得他很表里不一。
「……好。」
「吃饭妳也不用操心,我跟饭店签下合约,每天他们都会送餐点过来。」
「嗯,我会解决自己的饮食问题。」唐恬无奈的说。
「那没事了。」萧潇站了起来,「我今天晚上不工作了,妳可以使用客厅。」
他留下她,自顾自的走入房间。
唉,至少今晚不用露宿街头。唐恬虚脱的坐下来,端起咖啡,发现已经冷了,入喉非常苦涩。
从落地窗望出去,夜晚的台北闪烁着霓虹,像是洒了满地的七彩珠宝。
这样的美丽,美丽到有些凄凉。
她将冷掉的咖啡一饮而尽。喝了这么多咖啡,今天晚上恐怕睡不着了。
但是,不知道是因为疲惫,还是因为安心,很反常的,她回到房里,头一沾枕便沉沉睡去。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担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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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冷冽的晴空下,顶楼的花园居然种了樱花树。光秃秃的枝伢伸向天空,要很仔细看,才看得到米粒大的花苞正在沉眠。
唐恬呵了呵手。刚来这里时,以为只有屋前有造景小花园,没想到绕到屋后,又是另一片让人发呆的景象。
这个宽广、几乎占了整个大楼楼顶的住处,主要建筑只有两房两厅,其它的空间都种满了花和树。
真是非常美丽的景象啊。
只是,在冬天冷风的吹袭下,万物沉眠,那些知名和不知名的树木,不是树叶落尽,就是在风中哆嗦。
春天还没有来,所以没有开花,只有冷寂的草木安静地等待着。
唐恬拿着竹帚扫落叶,一片叶子飘落在她肩上。
捻起金黄色的落叶,她想起不知打哪儿看到的一句话,竟发起呆来。
「我只是要妳别打扰我,可没叫妳出来吹风。」默默观察她好一会儿的萧潇突然出声,害她吓得跳起来。
「呃……我穿得很暖,还围了围巾、戴上手套。」她吶吶的回答。来到萧家三天,除了初见面那晚,这是萧潇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这花园……好美。」
他望了望一片死寂的花园,「这是家母的兴趣。我现在住的地方,本来是温室。」
难怪。她醒悟过来。所以,才搭建得像座玻璃屋。
为什么……他提到母亲时,语气是这样的生疏,眼神又如此萧索?
察觉到她敏锐的目光,他不太自在的移开视线。
「妳在这儿发呆想什么?」
「呃……」她把落叶扫成一堆,「我不知道在哪儿看过一句:「叶子的飘落,是风的勾引,还是树的不挽留?」刚好这儿满地落叶,就开始胡思乱想……」
「妳觉得呢?是风的勾引,还是树的不挽留?」萧潇看着脸孔冻得红通通的她。
「两者都有吧。」她费力的把落叶装进垃圾袋里。「风不勾引,树也挽留,难道这样就可以不掉叶子了吗?这是自然生态啊。我只能说,写文章的人都想太多了……树叶属于可燃性垃圾吧?还是厨余啊?」
她的回答让萧潇发笑,「妳在外头冻个半死,却是想这种事?」
唐恬呆了一呆,「啊不然要想什么?」
他的笑意更深了,第一次遇到这样缺乏浪漫细胞的少女。「我今天不工作了,进来吧。」
唐恬松了口气,一走进客厅就拿起角落的扫把。
「很干净了,不用忙着扫。」萧潇有些啼笑皆非,「以后我工作的时候,妳可以待在客厅里,只要不要吵我就行了。别再出去吹冷风,免得别人说我虐待员工。」
「我总要找点事情做呀。」她有些愁眉苦脸,「你连衣服都自己拿去洗,我总不能白领薪水吧?」
「妳想太多了。」这个小女孩不但把楼下都打扫过一遍,甚至无聊到开始整理起庭院了。他不得不说,或许做得不够好,但是她很努力。
他一向敬重努力的人。
「要喝茶吗?」工作告一段落,他的心情很轻松,态度也比较友善。
「可是我不大会泡茶……」煮煮咖啡还可以,泡茶就真的难倒她了。
他转开小瓦斯炉,烧起山泉水。等水沸腾了,他仔细的温壶、温杯,倒了些茶叶,开始泡茶。
瞬间,茶香四溢。
如此安静的午后,只有炉水烧开的啵啵轻响,茶香弥漫,有种安逸的气氛。
他的态度很严谨,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似的。
一杯茶,一种虔诚。
「喝喝看。」他将黄澄澄的茶汤放在唐恬面前。
「……很香。」她浅啜一口,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什么品味,实在喝不出茶的好坏。常听别人说茶有多好喝多好喝,但是她却觉得……就是茶嘛。
「没有回甘的感觉?」
「呃……可能是太小杯了。」
萧潇弯了弯嘴角,「不然呢?要五百CC大口畅饮?」
「能够这样是最好啦。」她将剩下的茶一口气喝掉,完全不知道这是价值昂贵的白毫乌龙。
这样的坦白直率,反而让萧潇觉得有趣。
他结识的异性都是个性稳重的才女,总觉得她们常为了某种坚持的姿态,而显得矫揉造作。
他知道她们什么时候会说什么话、做怎样的动作,一切部清清楚楚的。连喝茶时的评语、姿态,如何放下杯子,都像是同一个模子翻造出来的。
但是,这个小女孩不一样。
「呃,萧潇,谢谢你的茶。」她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我没什么品味,喝不出茶的好坏。」
「没关系,」他好脾气的笑笑,「觉得暖些了吗?」
这么小一杯,能暖到哪儿去?她等等还是去煮咖啡,用马克杯大口大口的灌吧。如果能再来一个焦糖布丁,那就更好了……她心里是这么想,嘴上却说--
「我觉得暖和多了。」至少室内比外头温暖。「萧潇,我可以用厨房吗?」
她觊觎那个小巧却样样齐全的厨房很久了,但是,除了煮咖啡之外,她不敢碰其它东西。
这个男主人外表斯文和善,可总觉得他内在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妳用吧。」萧潇点点头,「我的领域只有客厅,其它地方都归妳。」
干嘛说得好象分封国土似的……不过,唐恬还足由衷地向他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