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雪霁的视线又回到前方,她向前迈出了两步。「嵇奕!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她扯开喉咙对著她看不到脸孔的随从大声问著。 金雪霁几乎等到头发发白了,才看见脸朝地的嵇奕终於有了动静。但是那张由地面吃力抬起的面孔,却让她心痛如绞地低声诅咒。天杀的,他们怎能如此对待他!
嵇奕好看的面孔,被他们揍得几乎扭曲变形了!
他听见她的声音了……其实从他被狠狠的拎起时,便已零星地听见他们的对话,尤其是斩钉截铁的那一句她要以她的身子来交换,更是深烙他心坎,教他使尽所有意志力,就为了阻止自己再度被黑暗所吞没。
嵇奕硬是撑起自己青肿的眼皮,他的视线几乎模糊不清。
「你站得起来吗?我要你慢慢走过来!现在……」 耳畔传来的是她一声又一声的呼喊,显得那样的急切与不安。嵇奕半弯著腰,颠簸了数步,好不容易才站稳身子。
金雪霁的视线停留在嵇奕胸前一大片的血渍之处,湿润的布条告诉她,仍有断断续续的鲜血从他胸部沁出,他的面孔虽然青肿的骇人,却也因失血过多而青白的可怕!
金雪霁怀疑他到底还有多少血可任其这样流尽?不过,更教金雪霁心惊胆跳,忘了呼吸的是,她发现嵇奕没有走向她的意图。「嵇奕,过来……」这一刻她感到骇然,似乎愈来愈能明白他内心所想的。「有这样的主子,你还真走运,哼!」楔厉行在後头冷哼一声。
是的,他多庆幸自己能待在她身边这麽多年,如果有来生的话,他还是愿意默守在她身旁一辈子……纵使自己永远只能当她的一名部下,他也心甘情愿地感到满足了。
他要将那张苍白却不失绝丽的娇容永远烙印在脑海中,这样一来,他下辈子才不会错过自己所深爱的女人。嵇奕深深的望了金雪霁一眼,瘀紫含血丝的唇角轻轻勾起——再见了,我的女神。
隐约的一笑,令金雪霁不由恐惧地睁大双眼。他……他要做……「不——」那是发自她内、心最深沉的悲痛。金雪霁脱口而出的尖叫声,并不能扼止眼前所发生令人措手不及的一幕。楔厉行万万也料想不到,被他折腾得几乎只剩一口气的男人,哪来这股惊人的力量?更没想到他会突袭自已……为了阻挡突然袭击自己的男人,楔厉行在短暂的反应中,只能反射性地抬起握有匕首的手。事情的发生就在一瞬间,深嵌入肘臂的匕首,
并不能使冲向自己的那股孤注一掷的力量有所丝毫的减退。
楔厉行被猛烈地撞退了数步,他听见砂石滚落的声音,霎时,他猛地了解到,在自己背後的是万丈深渊啊!「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楔厉行望进一对无波却是冰冷的教他毛发瞬间倒竖的冷眸,那是一对无惧死亡的眼神。楔厉行两眼顿时瞪得比铜铃还大,他充满恐惧的大喊出口,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脚步一个踩空,楔厉行感到自己的身子正在往下坠,与紧紧抱住他的家伙一起往无尽的深渊坠去!金雪霁不知道自己到底喊了几句「不」字,她只相心赶过去阻止他那「不要命」的想法。凡是进入她视线范围,挡住她去路者,莫不惨死在她的刀法下。
敌人一个又一个在金雪霁脚旁倒下,她狂乱的眼神则直直瞪著前方绝崖。忙著退敌的金桓武见金雪霁不理会自己的呼唤,犹是一个劲地往绝崖方向冲去,像失了魂,丢了魄般,他这才警觉到她的怪异。她……该不会是——金桓武暗叫不妙。「李傲!这里就交给你了!」把缠住自己的两名壮汉丢给从树林藏身处冲出的下属,金桓武心惊地拧眉朝金雪霁纵身飞跃过去。楔厉行的一排弓箭手,也在秦汨的一声喝令之下,全军覆没。
金雪霁几乎就要成功了,如果不是颈後的一记重击让她毫无防备的昏厥的话。金桓武抱起昏厥在他手臂上的金雪霁,他站起身。砂石滑落的声音,让他低首望著自己右脚,他的黑靴离绝崖边缘仅有寸许之距而已。
他往下望去,断崖谷底是黑压压的一片,诡异莫测,由此跌落下去,若非粉身碎骨,恐也体无完肤吧!金桓武不由得为舍身护主的嵇奕发出他内心一声长叹!
☆☆☆
天下没有绝对的秘密,隐瞒了二十二个年头的事实,因追捕楔厉行这件事而提前曝光了!金雪霁——左侍卫长实为女儿身,这件撼人的大消息,在京城宫里宫外现在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多少少女的心无不因而梦想破灭,芳心泣血,原来自己暗恋许久的美公子竟是个美人啊!而第一位被告知此事的想当然耳是咱们的皇上了!怪的是,当皇上听闻此事,非但未大发雷霆、立刻问斩,竟也只是高扬两对龙眉,沉声地罢黜金雪霁左侍卫长一职,将她软禁在金合府,一切等皇上龙心大「悦」再做定夺。金雪霁回到金合府已有一个半月的时间了,楔厉行的馀党也在金桓武的围剿下一举歼灭。这段日子来,她一直在等,等候京城来的差役,等待皇上最後的判决。但是一个半月下来,京城那边还是末捎来丝毫的消息……她不明白皇上的心里是怎麽想的,不过当初皇上没有下令将自己立即问斩,她的内心确实是挺失望的。「霁儿……为何在你的箫声中充满凄凉哀伤之情?」
悠扬的乐声蓦地戛然而止,「是季节的转换感染了霁儿的思绪吧!令霁儿多愁善感了。」金雪霁放下唇际的竹箫,脸色略显苍白地望著她的娘亲。 金雪霁深怕自己身份暴露这件事会击垮了长年抱病的娘亲,所以她要金阁府里外,大家保持缄默,就连嵇奕摔落断崖的事,在她娘亲面前也绝口不提。
「是这样啊……咳……咳……」一阵教人生寒的秋风吹入凉亭,引得金夫人忍不住抚胸轻咳。起风了,我让小月扶您回房歇著吧!娘。」金雪霁两手轻轻地拍抚著娘亲震动的肩背,她唤来一旁的丫环小月。「对了!这阵子怎不见嵇奕来给我请安?」踩下最後一个石阶,金夫人突地侧过脸问著她背後的嵇嬷嬷。「呃,夫人……这……」没想到金夫人会这麽问自己,嵇嬷嬷顿时有些支吾,她脸色慌张,两眼求助地望著金雪霁。「娘,嵇奕受皇上差使,下了江南一趟,得个把月才能回府。」金雪霁替嵇嬷嬷解了围。「原来如此……」金夫人拧起的眉又缓缓放松了。「唉,少了那小子,这无尘居还真是安静的过份……」轻叹口气,她不疑有它地让小月扶著离去。 嵇嬷嬷转身偷拭眼角的动作并没有躲过金雪霁的眼睛。她不由开口轻唤住准备跟上前的嵇嬷嬷。「嵇嬷嬷……我……」
「小姐别再自责了,老身明白小姐的心里不会比我好受……那小子在想什麽,我最清楚不过了……瞧见小姐安然无恙,我想他会……含笑九泉的……」嵇嬷嬷两眼又不听话地泛起水光,她不得不又拉起袖口拭著眼角。「老身告退。」
第十章
二更天了,床榻上的人儿犹是圆睁著一对红肿的眼眸。
门後方的墙壁上,并挂著的是镂月剑与从山寨里拾回的裁云刀。镂月、裁云,它们本是一对的,而它们原有的主人则是金雪霁与嵇奕的师父,了无真人,是他将这对挚爱的宝剑、宝刀,分赠予他生平仅收的两名爱徒,希望藉由他两名爱徒之手,让镂月、裁云依旧能彼此照耀、相互辉映。
只是……刀剑犹在,人事已非!裁云刀已失去它的主人了……金雪霁缓缓起身,举步朝那对刀剑走去。她慢慢地探出右手,让温热的手掌贴著冰冷的刀身轻轻地抚触著……她总是这样度过一个又一个无眠的夜晚,或者是与被她收藏在怀的手绢对望一整夜,直到接近拂晓时刻,她才会筋疲力尽地闭上双眸。而今晚无疑又是无数无眠之夜的其中一晚。
金雪霁一直待到两脚发酸,这才依依不舍的将手移离裁云刀。
她来到窗前,抬手推开它。迎面的冷意亲吻著她的肌肤,冰凉她苍白削瘦的脸颊。金雪霁抬头望天,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单薄的身子正被一股冷意笼罩住,她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了身。一阵寒彻心骨的冷风,由远而近缓缓送来,紊乱了金雪霁两旁耳鬓的发丝。金雪霁那对充满悲切哀情的美眸倏地瞠大直视,她感觉得到……夜风送来的气息是她所熟悉的!那是她熟悉一辈子的气息——专属於他的男性气息!她慌乱地跑向紧闭的房门,她害怕那抹气息会瞬间在她鼻前消失。
皎洁的月色将地面挺拔的身影拉得更加修长,几乎就在修长的影子藉著月色投射在门上的同时,眼前那扇紧闭的房门竟也在这时被拉开。「你——」嵇奕到嘴的话被扑入自己怀里的人儿吓掉了,他以为此刻的她该是在睡梦中的,更没想到她会以这种方式来迎接自己。「是你,真的是你,你终於来了。我等了好久,就是盼不到你入梦来……你是来带我一起走的是不是?你始终放心不下独留我一人吧!我要跟你走……别再丢下我!我不准你自作主张地弃我而去,我不会让你再有机会离开我……这次我要紧紧抓牢你……带我走……哪怕是地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