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获自由的金雪霁,一边揉捏著僵硬的双腕,两眼则是眨也不眨地瞪视著她随从好看的面孔。少爷?「你这私自决定一切的家伙,眼中还有我吗?哼!」
这还真是改不掉的习惯。金雪霁又出手将眼前的男人扯向自己,低吼著。现在除了原有那股积压已久的盛怒之外,还得加上他让她担心的那一份。「这是你应得的!」金雪霁咬牙切齿地对著猛眨眼的男人低语一句。没有任何徵兆的讯息,金雪霁突地伸手推开他。她似乎忘了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是在半空中呢!身子往下坠的嵇奕只能如此想了。这样还算轻饶了你呢!哼。由鼻前冷哼一声,金雪霁施展轻功,跟著嵇奕背後,离开让她受困近一刻钟的榆树。嵇奕双脚方踩上地面,金雪霁也已出现在他身侧。
「少爷——」
「谁准你开口了?」她提醒他,她的约束仍有效。没有多看他一眼,金雪霁走向她的坐骑。半晌的怔愣之後,嵇奕追了上去。「少爷,被制伏的那群恶徒,没想到竟会是官府追缉多时的马贼。他们就是看上了驹日和赤王,才会对咱们下手,咱们得让人去通报官府……少爷」
「我知道了。」金雪霁挥起衣袖制止了嵇奕到嘴的声音,冷冷的面容依旧不改。该死!他可以忍受她对自己的怒威,却受不了她刻意的漠视!这点是嵇奕在十五岁那年,深深体会到的!只因自己无心的一句话,竟让她足足有半年不与他开口提半字!所以那年是他有生以来最难捱的一年。
心底掠过一丝慌乱,嵇奕不由地搔头,忙为自己开罪。「让少爷与危险永远隔离,这是我对老夫人誓死必守的承诺……如果属下的尽忠职守惹得少爷不快——那麽请少爷降罪!」
嵇奕的神情几乎可以用,心惊胆跳外加「楚楚可怜」来形容。此刻的嵇奕实在难与方才那位面对众敌仍能从容不迫,单手制敌的冷冽男人联想在一起!
所以说,她是这武艺高超男人的唯一弱点!
天皇老子都不能动摇他刚硬的内心,却唯独她。九岁那年,他便不知不觉地将心全部掏给了她。那张涕泗滂沱、杏眼圆睁仍难掩其沉鱼落雁之色的小脸。
嵇奕的一番话似乎起了作用,因为走到白马腹侧的金雪霁突然伫脚,然後转身走回头。几个大步,来到嵇奕面前。丢给身前的男人冷冷的一眼,金雪霁蓦地出手,食指在嵇奕胸前一处要穴落下——嵇奕说话的能力於瞬间被剥夺了!
面对那张错愕的表情,金雪霁扬了扬自己隐约透著一股傲气的双眉。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让他尝尝她所受的罪吧!
一抹淡淡的笑纹,在金雪霁转身之後,以缓慢之姿,不自觉地绽放於她美丽的唇角。可惜嵇奕并没有机会瞧见。
不到两刻的光景,打道回府的金雪霁与嵇奕已回到暂居之所,上逸府大门前。一路侧骑的金雪霁,她滑下马背,将缰绳抛给一旁的男人後,走到红色的大门前。金雪霁伸手正准备推开艰前那扇紧闭的门扇时,厚重的门板却在这时「呀」的一声,应声而开。手臂半抬的金雪霁,表情有丝轻愕,她以为此刻上逸府理该无人才是。
「福伯?」
「少年人,您回来了!」
「福伯,这会儿你不是该跟大……老爷在一起的?」她记得金桓武曾提过要一访寻花楼楼主,期望从中探得蛛丝马迹,而李福本该是与他同行……
「是的,不过老爷後来又改变主意,他要小的留下来服侍少夫人上服侍二字听在金雪霁耳内,倒觉得像似「保护」。哼,男人想去风流快活,总会先为自己编出一套冠冕堂皇之辞。「这麽说来,晚膳之前,老爷是赶不回来了?」
「是的。」
「既然如此,晚膳就不必大肆张罗,一切从简。」
「可是,这……」
「粗茶淡饭对我而言,一样甘之如饴。」倒是委屈了你这麽一名过关斩将的沙场名将,竟落得得临时充当起烹夫来。金雪霁的视线被从她身旁越过,正缓步走向马厮的高大身躯所抓住。
「是,一切照少夫人所示。」
「还有,我有点累,晚膳之前让我静一下。」她的目光一直紧抓著嵇奕後背,直到他消失在马厩里。该死!怎麽这麽难弄!咒骂声在嵇奕心里从未间断过。打他试图剥下身上衣物的那一刻开始。嵇奕的上半身,仅存一件白衫,另外两件则被他丢在身侧的木桌上。
方形的桌面,摆著半盆清水,清澈的水面已被染红。
弯曲著手臂,嵇奕将手中沾水的软布压在自己背上的伤口,感觉水气透过衣料触及他背上的肌肤,这才将软布丢回水盆。嵇奕试著扯动被他推落肩头的白衫,虽然只是轻轻的一扯,却让他痛得蹙起眉头。他发现还是不够,只好再次捞起盆底的软布,又一次地压向伤口。
其实到打斗结束,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背部受伤。或许是内心太挂念树上等待中的她吧!所以导致他无暇去注意到背後的那股不适,直到骑马的震动扯痛了伤口,他才发现到——染红的软布又被丢回盆底,嵇奕咬牙试图再次努力……
叩!叩!有人在这时敲了他的房门。
「呃,来了!」嵇奕对著房门大声应道,不过开了口之後,才猛地想起自己是有口难言。金雪霁尚未替他解穴呢!而他可不敢檀作主张替自己解除。
拉回推落的白衫,嵇奕抓起被他丢置一旁的外衣,披著它,很快的来到门前。但是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快,因为房门在他眼前被推开了。
少……爷?他以为她此刻该是在休息的……但是一瞧清楚她身上的装扮,错愕的表情片刻有了几分不赞同她又恢复男性装扮了!
眼前男人张口欲言的表情令一身银白色装束的金雪霁轻挑柳眉。
哼,他还算老实。金雪霁扬袖一挥,还他自由的言论。
「怎麽,难不成你比较喜欢瞧见女装的我?」冷哼一声,她推开挡住她去路的男人,直截了当进了房里。如果是在被允许的情况下,他是的。「不,我只是认为此事理应让大人事先知晓才是!少爷,你的莽撞行事,唯恐会惹来——」「他没有理由的!因为如我所料无误,那两人必会在今晚露面的。」
「少爷何以如此有把握?」嵇奕在刹那间有些困惑。锐利的视线扫了屋外一眼,他关上房门,望著主子玉树临风的背影。「嵇奕……」金雪霁的语气有丝迟疑。「我怀疑大人所追缉的并非这两人而已,背後必有其隐情。」」这麽说来,造成上安县风波不断的两人,只不过是个小角色罢了!大人是想利用这两人揪出幕後的黑手?」「不错,那才是他的目的。还有,对方既然有本事渗透入我方,那麽必也得知我们的一举一动。而当他们知道金桓武的去向後,必会趁机来犯,因为他们的目的想各别将我们两人歼灭,在我们双方落单的时候。所以……今晚会是最佳时机。」「这些纯属猜测吗?」
「猜测与事实仅在一念间,别怀疑它的可能性。」
「那麽他们下手的第一个对象会是谁?」
「你认为呢?」
既然金桓武是有备而来,那麽必与对方有段渊源,因此所针对的也该是金桓武。这样他和金雪霁的存在就显得多馀,所以他们下手的对象会是「少爷!」
「别急,在这之前,还是先处理你的伤口吧!」金雪霁打量的目光由污浊的水面,移向衣衫不整的嵇奕。「坐。」她以脚尖将椅子由桌子底下勾出,推向前。
哈……什麽?嵇奕圆睁一对利眸,乾笑两声,退了数步。他让金雪霁的提议吓到了!「不,不需要……我可以处理的……犯不著弄脏了少爷双手……」
她这麽一位黄花大闺女,不会真打算面对一个上身赤膊的男人吧?
瞧他那表情.「怎麽?怕我生吃活吞了你不成?」她问著,不怒而威。
「不,属下深觉这……似乎不妥!」他已将双臂探入外衣袖口。
「既然让我出手助你,会让事情事半功倍,何来不妥?」金雪霁不以为然,自己又不是没亲自处理过受伤的部下。这样的机会在生死一线间的战役上,不愁没有。她记得上次他的右肩被剑砍伤,紧要中也是她处理的。金雪霁觉得嵇奕太过小题大作了。只是金雪霁似乎尚未明了到,环境地点的不同,独处一室的孤男寡女,只能以暖昧两字来形容。「如果少爷坚持,那麽属下请福伯——」
「坐下,把衣服脱了。」金雪霁不再看他,卷高袖口,端起污浊的水盆,来到窗前,推开它,将脏水倒出窗外。哈,好」句「把衣服脱了」!瞧她说的是面不改色的……唉,她何时才愿意认请自己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倔强的女人!望著窗前纤细的身影,嵇奕不由地轻蹙起两道剑眉。脱下外衣,他背对她而坐。金雪霁提起壶罐,将乾净的茶水倒入盆里。她由怀里掏出一黑一白的瓷瓶,打开黑色的药瓶,里面装的是绿色的粉末。金雪霁将它倒出二分之一,绿色的药粉遇水起了一阵轻微的变化,然後水面又是一片清澈。金雪霁露出满意的神色,首次正视嵇奕背後的伤处。伤口并不深,却有十几公分长。而延缓处理的伤口,其乾滞的血迹让伤口上的衣料与伤处的血肉紧紧纠缠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