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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飘散在风雪中的泣音,穿梭在林间,像是阵阵不舍的低叹,黄泉抚著她的发,将她所有的低泣与呜咽,全都收进耳裏,一如以往,全数珍藏在心底。

  在黄泉抱著碧落离开後,算准时机而来的晴空自树林裏走出,踱至那株已枯死的梅树下,轻抚了树身一会,自树缝中取一小块破碎的铜镜镜片後,他蹲下身将铜镜以及一小截已枯的梅枝一块埋在雪裏,以指敲了敲雪地,耐心地等待,另一株新生的幼苗破雪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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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上的凉泪已乾,独坐在小屋中等待黄泉归来的碧落,一动也不动地凝视著桌面上的铜镜,在炉火的映照下,色彩耀动的铜镜,浮现出一张张经历过爱恨的脸孔。

  一次次倾其心力去爱,却屡屡被伤透心的叶行远,站在夕照下的芍药花丛间落泪。

  等待了太久,遭抹煞了爱恨的弯月,带著心痛,漫无目的地在红尘间四处闪躲游走。

  伫立雪中的残雪,将泣音埋藏在风雪之中,以双手盛著一个小小的希望,哪怕是负罪千行,仍盼手中的期待终能好梦一圆。

  镜中这些为爱奋不顾身的众生,他们後来都如何了呢?

  叶行远携著无音去了妖界,无音为他放弃这座人间世界;不见容於三界的弯月,最终仍是难以达成她那小小的心愿,与雷颐一块被烧回了原点;残雪不仅没能让所爱之妖复生,沦为魔类工具的她,赔上了性命在雪中凋谢。

  爱太重太难,也许,不了解爱恨,不明白懊悔,是很幸福的。

  当情爱来临时,那些温柔誓言、眼泪与雨丝,都只是生命历程中的点缀,但到了最终,每个人依然只是生命中的过客,任谁也逃避不了谁走谁先这个命运。

  连他也是。

  碧落静静瞧著推开屋门走进来的黄泉。

  「残雪被佛界的人带走了,他说他叫晴空。」处理完残雪之事,黄泉拂去一身的雪花,边说边脱下大氅将它挂放在屋角。

  凝滞在他身上不动的美眸,总算动了动。

  她轻叹,「也好。」

  「你认识他?」黄泉有些疑惑地转过头,不知她怎会识得佛界中人。

  「我曾上过他那去看桃花,他将弯月与雷颐种在一块。」心头蒙上了另一个不愿回想的回忆後,碧落脸上的伤心在炉火下看得更加分明。

  聆听著她寂寂的话音,黄泉踱至她的面前,一掌抬起她柔美的脸庞,很不习惯失了笑意的她。

  「你怪我?」他很清楚,在猎妖这事上,她始终都是站在残雪那一边的。

  碧落轻轻摇首,拨开他的手想别过脸。

  「可你认为在法之外,我该容下情字。」他握著她的两肩,不肯让她逃避。

  她仰起脸庞,眼前的这双眼眸,像两颗宝石般璀璨,可映在他眼中的自己,此时在她看来,黯然得连她都不忍顾看。

  「你没有错。」她调开了视线,落在炉内那蓬燃烧得正炽的炉火上。

  「碧落……」不想她因残雪之事又在心中筑起一道隔离他的墙,黄泉握紧她的肩,很想快点挽回些什么,可她失落的目光,却不肯停伫在他的身上。

  纠结的情感,在她的心中织成一段拆解不开的爱恨绸布,无力处理此时过多心痛的她,按著他的手臂站起,推开他的关怀,也拒绝他在这时闯进她的世界。

  她边说边踱向门边:「雪停了,我想到外头走走。」

  遭她推开的黄泉并没有阻止她,两眼低视著搁在桌上,她方才看著的衣衫,但不过多久,当一股令他戒心四起的气息降临在小屋外时,他连忙转身冲出屋外。

  白净的雪地裏,有一串轻浅的步印,虽未走远,却在抵达林前即失去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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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啸的风雪已停,盛著积雪的枝头,将林间筑成一座冰之宫,在这座小小天地裏,万物宛如沉睡,世界安静清寂。

  但她却再清醒不过。

  想出门散散心,不愿与黄泉独处的碧落,作梦也没想到,这只才与黄泉交过手的魔,竟这么快又找上她,并赶在黄泉察觉之前将她给掳来这。

  与她在雪中对看许久後,打破沉默的碧落一手扳著颈项。

  「我正愁找不到你。」有黄泉在,她不好动手,这下正好给了她藉口。

  「找我?」掳她来这的影魔好笑地问:「自投罗网吗?」

  「你叫什么名字?」搞了老半天,她还是不知这只玩弄残雪至死的魔究竟是何方神圣。

  「昼月。」

  碧落抚著下颔深思,「看不见的月亮?」

  「也可以说是众生的影子。」她愉快地绽出童稚的笑靥,看似一派天真无邪。「我是影魔。」

  眼前这张孩子似的童颜,令碧落很难相信,在这假象下竟有颗阴险的心,在这真与假之间早已模糊了界限的脸庞上,她不明白双眼可看清一切的她,为何先前没找出一丝破绽?

  捉住她在思索的这个当头,把握时机扬起衣袖,露出袖中勾魂银钩的昼月,在将银钩划过她的天灵之时,脸上一愕。

  「你……无魂魄?」

  回神的碧落轻耸香肩,「我向来不将它摆在身上。」她通常是放在镜裏。

  「你的魂魄呢?」只差一缕魂魄就大功告成的她,并不因这小小挫折而放弃。

  「你要它何用?」不想给答案的碧落,一心只想解开她利用残雪之因。

  昼月朝旁一扬手,「我要用来铸灵箭。」

  看著她手中以魂魄制成的灵箭,在人间待了多年,因弯月的缘故知晓些许魔界之事的碧落,秀眉不禁深深敛起。

  「你想杀同类?」听弯月说,魔类欲杀魔类,除了以本身的道行与修为来决胜负之外,尚可取巧利用效用与佛印差不多的灵箭这一招。

  掩不住眼中野心的昼月,意气风发地抬高下颔。

  「我要用它打下申屠令!」只要除去了申屠令,往後魔界裏,就无魔可与她匹敌了。

  「就为了这原因?」碧落的声调愈问愈冷,眼前来来去去的,全都是残雪临死前的泪眼。

  昼月莞尔一笑,「你似乎把残雪的死怪在我头上。」

  「利用他人的自责,你很快乐吗?」碧落紧握起两掌,忿忿地看著置身事外的她。

  她验上的笑意更是灿烂,「快乐呀。」

  「你无权利用她的爱。」对自私的妖类来说,爱是上天所赐何等珍贵的礼物?残雪努力想重圆的旧梦,因她而重新燃起希望,也因她而终告毁灭。

  「你似乎弄错了,你该怪的,是欲,是贪。」昼月啧啧有声地摇首,「套句佛界的话,魔之所以能渗入人心,是因有隙可乘,残雪心中若是无欲,她怎会遭我所用?若非有求於我,她又怎会轻易卖心?」

  碧落仍将罪源归咎至她的身上,「但你不该对她撒谎,利用她的心愿去摄取众生的魂魄,她手上所沾的每一桩罪行,皆是由你而来。」

  昼月无辜地摊著掌心,「我的谎言,任何人都可轻易拆穿,她明知如此却还是信我,这可是她自己选择的,说起来,我不过是给了她一个希望而已。」五界之中,无论是哪一界,何者不为贪所惑?在永恒的岁月中,众生所追求的,何者不是因欲而生?她不过是捉住了众生的弱点,一圆众生之梦,同时也方便了她自己罢了。

  好些年不曾觉得愤怒能如此占满心头的碧落,绷紧了身子,很想将徘徊在空气中,虽然残酷却现实的话语全都逐走,但昼月所言的字字句句,却在她不能反驳之时不断地刺痛她的耳膜。

  「你有任何心愿吗?」失了残雪後,改将主意打在她身上的昼月,目光灼灿地朝她勾勾指,「我可替你完成。」

  碧落只是指出前者的下场,「代价是把魂魄交给你?」

  「我能说什么?」她笑笑地摊著两掌,「任何事都有代价。」

  想起残雪那份期待心爱之人死而复生的模样,愈看她脸上那份满不在乎的笑意,愈是感到余愤不消的碧落,慢条斯理地取出收藏在怀中的铜镜。

  「我的心愿不需他人来代我实现。」她两手端持著铜镜,将镜面对准了昼月,反而诱惑起众生的弱点,「倒是你,你想知道你心中最想要的是什么吗?」

  「魔类之所以与妖类不同,在於魔类都是无心者。」不上当的昼月并没将她看在眼裏,亦不认为,她这只道行未到的镜妖能耐如何。

  「但你的心可不是这么说的。」自觉找到在某方面皆与她很像的同类,碧落边说边以纤指滑过镜面,「方才你提到影子,你想不想看看你自己的影子?」

  在碧落的指尖划过铜镜後,赫然察觉自己在转瞬间不慎踏入妖术之中的昼月,转首看著的周遭所见之景皆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铜泽,她回过头,只见碧落手中的铜镜裏出现了她的镜影,就在她觉得不以为然之时,镜中的另一个她,在镜中左顾右盼了—会,忽地转首直视镜面,并在镜外的昼月瞪大眼眸时,朝外跨出一足,默然踏出镜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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