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他、就是他!”怡婷的情绪明显激动起来。
怎么回事?没见过身材好又会跳舞的男人吗?云门舞集里多着呢。
“你也叫几声嘛,这样比较能融入现场气氛。”怡婷见她一副不为所动,几次用脚偷偷踢她。
真好笑了,本姑娘就是要学学张居正,“天下皆醉我独醒”,不可以吗?
幸好那名舞男只卖三分钟的色相,很快便门进玻璃隔着的音控室。
“怎么样,帅吧?”
“我连他的睑都没见着,怎么知道他帅不帅?”庄依旬相信绝大多数的人跟她一样没瞧清楚那舞男兼购的长相,只因镭射光扫射闪烁所衍生的膝陇效果,混淆了人的审美观而已。
“没关系,我会帮你制造机会的。”怡婷站起身,拉着她滑入舞池。
人这么多,根本没办法好好跳舞,但好像也没人在乎,大家只是雀跃而陶醉的随着乐音摆动四肢。
怡婷带领着她,慢慢的挪动步伐,来到音控室前方,那个叫贺棣恒的男子就和她隔着一片玻璃。
从庄依旬的角度望去,正好瞧上他的侧面,晤,轮廓鲜明,五官突出,特别是那高耸的眉骨下压着两个深陷的眼窝,很有一股慑人的英气。
“如何?”怡婷喜孜孜的问。
什么如何?当男朋友,还是当老公?在她看来,此君只适合一夜风流。那么花稍,将来怕不要天天桃花、艳史不断,害她蒙羞,害她的祖宗也蒙羞。
一曲结束,庄依旬懒懒的回到座位,却不见跳到一半舞开去的怡婷的影子。跑哪儿去了?
把她晾在这儿,百无聊赖的喝着生啤酒,啃金牛角,剥毛豆。
音响的声音实在太大,予人一种震耳欲聋的压迫感。她不耐烦的告诉自己,再十分钟怡婷还不现身,她就走人。
“嗨,”不过她尚未开始计时哩,自黑暗处走来一名男子,不用开口问,光是那身黑衣黑裤,她一眼就认出是贺棣桓。晤,正面看去,他似乎更帅了,身材结实充满着阳刚之气,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过度白皙的皮肤。“你就是庄小姐?”
她才要点头,问他有什么贵干,谁知他一见到她竟蓦地两眼发直。
“有事吗?”被蜜蜂螫到大概也差不多是这个表情。
“没事。”他迅速恢复镇定,嘴角的笑靥比方才收敛八成,只象征性的微微颔首,着来有点勉强。“你的朋友请我来陪你聊聊天。”
好个怡婷,果然去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
“没想到你也兼差坐台,一节多少钱?我先付给你。”这种男人她最瞧不起了,赶快拿钱把他打发走。
贺核恒先是一怔,接着连原先勉力保有的淡然笑容也一并抿去,两道浓眉之间没上可怕的风暴。
“你很有钱吗?”他反问。
“不多。”男人卖笑就和女人当妓一样,都是见钱眼开。庄依旬从包包里掏出一叠千元大钞,推到他面前。“这样够不够打发你?”
他瞄了一眼那少说也有数万元的钞票,脸色灰败至极。
他白天在律师事务所工作,晚上到这儿兼差,一个月的总收人,恐怕都没有那叠钞票的半数。
这就是暴发户的嘴脸,趾高气扬,溢满铜臭!
他是很缺钱,很想立刻弄到一大笔钱,但不能用这种方式。她尽可以目中无人,不过绝对无欢任意折服他的尊严。
贺棣桓用他胸前的小型麦克风把怡婷呼叫过来。怡婷一见到桌上的巨款,当下脸色骤变。
“怡婷,你这是于什么?”她惊问。
“给他的钟点费呀。”
“他、他,人家他……”抬始急得口吃了起来。“唉!你误会人家了,快把钱收起来。贺——”贺棣桓已气冲冲的离去。
“怎么,他坐台是免费的?”要走也不打声招呼,真没礼貌。
“哎呀!依旬,我真要给你气死!”
第二章
这是一栋位于台北市郊僻静的住宅区,一共七十几户人家的集合式住宅,户户皆有独立的小庭院。
贺棣恒一如往常,在夜里十一点前回到家,他母亲贺妮黛也照例在玄关处为他点上一盏温馨的小灯。
“回来了?”他才推开大门,贺妮黛温柔的嗓音就从别无长物的客厅角落传来。“饿不饿?我帮你热了红豆山药汤当宵夜。”
“饿。”他们一间一答,几年来千篇一律,最多是食物稍稍改变,但总不脱这样的模式。“你怎么不早点休息,我不是说过了,不用帮我等门。”
贺妮黛一阵急咳,原本苍白的脸涨得酪红,贺棵桓动作熟练的帮她递上面纸和温开水,并力道适中的为她拍背顺气。
“我先扶你上床休息。今晚的药吃了没?”母亲病很久了,久到他从有记忆起,这个家就一直沉浸在低迷的气氛里。
究竟是什么样的病症这般纠缠不去,折磨着他的母亲呢?
医生说,是先天体质较弱,加上产后操劳过度,以致百病丛生,必须找个宁静、空气又好的地方,安心休养,也许健康慢慢会有起色。
贺像恒将母亲安置在床上后,赶紧将半掩的窗户关上。这时虽然离落叶纷飞的秋节时分尚早,但人了夜山上常有寒风骤起,而母亲的身子最受不了的就是风寒,偏偏她又老爱在窗前沉思缅怀,经常一坐就是大半天。
“你先睡吧,我去冲个澡。”
“你也别太睡。”贺妮黛叹了一口气,说:“我看你以后不要到餐厅去兼差了,每天捱到这么晚,回来又要研究案子,身体怎么熬得住。”
为免母亲担忧,也怕她听不懂,毕竟她久卧床榻,对brUB这样的餐饮业是相当陌生的,因此他只告诉她自己在餐厅兼差,其余的便三缄其口。
“没问题,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他故做无谓的笑了笑,希望能让母亲释怀。
“你呀,就是宁可打落牙齿和血吞,也不要我操一丁点的心。”贺妮黛深蹩起眉头,“其实,我们可以不要住在这儿的,省掉一个月三万块的房租,你就不必这么辛苦,你该知道,妈妈好舍不得你起早赶晚的。”
“好、好,等你的身体好一些,我们就搬到市区,租间廉价的公寓,把钱统统存起来,将来给我娶老婆。”他总是这么逗她,每回他这么说,贺妮黛就笑得合不拢嘴。
为了让母亲能在清幽的环境中调养身体,他不惜支付昂贵的房租,搬进这间独栋的小型花园洋房。
是的,他是很苦,但比起母亲的病痛,这点苦实在算不得什么。
“对对,你娶老婆这件事很重要。”贺妮黛抓着儿子的手,轻轻的拍着。“等哪天你交到要好的女朋友,一定要带回来给妈妈看。不要太挑剔,娶妻娶德,好的德行比什么都重要。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么忙,哪有时间交女朋友,你听妈妈的话,至少把星期假日空出来,跟同学们出去玩玩,也许有些机会。”
“是——”老生常谈,贺棣桓累了一整天,委实没耐性听下去。”我肚子饿了,希望红豆汤还没冷掉。”
“快去吧。”她心疼的望着儿子伟岸,但略显清程的背影,这背影多像他父亲,只可惜……
夜更深了,她微微闭上双眼,往事旋即浮现眼前,啊,多么不堪回首的前尘呵!
***
那碗犹冒着热气的红豆汤搁在他面前已经十来分钟了,他却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怒火难媳!
贺棣桓咬着牙,重重的将身子靠向椅背。今天他本来应该满心欢喜才对,已通过律师考试的他,一毕业事务所的老板一口气帮他加了一万五千元的薪水,还答应从下周起他可以开始出庭,为一些较小的案子辩护。
事业上有这么大的进展,他原想和母亲好好庆祝一番的,但被那个该死的、不长眼睛的富家女槁得一肚子怒火,害他胃口尽失,什么也提不起劲。
有钱就了不起吗?那么傲慢跋扈,简直可恶透顶!
陡地觉得胸口好闷,他霍然起身,打开后门,双手插在口袋里踱步到小院的花台前。
早开的桂花送来阵阵甜腻的香气人株玛格丽特却已经耐不住酷暑,垂头丧气地等候着秋黄时节的来临。贺律桓突地意识到,他从不曾这般沉浸于纯粹的宁静和大自然中。
忙忙乱乱,纷纷攘攘,竟已过了二十二个年头。二十二年来,他和母亲相依为命,日复一日过着既寒接抬据又漂泊孤零的生活。
父亲呢?一直到五岁,他才知道所谓的正常家庭里,理该一母一父,于是他第一次向母亲要求有个父亲,没想到却换来一记噙泪、沉痛的巴掌,从此他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个陌生的名词。
为了减轻家里的经济压力,上国中后他就开始半工半读,以年轻强壮的身躯为赌本,拼命的念书,也排命的工作,以时间换取金钱,最后总算如愿以偿,拿到以血汗砌筑而成的学位。
每逢假日,同学朋友们热情邀约登山、郊游,他不是没有兴趣;舞厅、网咖之类以年轻人为号召的场所,他也不是不想驻足流连,然而在稍微懈怠喘息生活便将无以为继的情况下,他真的没有本钱,也没有心情允许自己,对那些好玩的事物投注过多奢侈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