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挥手,马蹄声踏着尘烟涌起、散去,不一会儿,四周又安静到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尉青荷垂下眼帘,此时此刻,她知道对安雅而言,除了祝福,其它都是多余。
「安雅……」
哽咽的抽泣声从身后传来,尉青荷回头一看,却是顾宣站在她身边,红着两只眼睛,鼻子一吸一吸,脸上的表情显得很伤心。
「你还好意思哭?!」尉青荷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听殷远城说,他那天只不过脸一沉,连鞭柄都没摸到,顾宣就吓得一五一十全都招了,她就恨不能冲过去狠狠踹顾宣几脚。
什么嘛,半点男子气概都没有,简直丢死人了!
顾宣当然知道她为什么生气,脸一红,表情讪讪地说:「尉姑娘,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反正迟早都要招,早招总比迟招好,免得皮肉受苦……」
老天,他还有道理可说!尉青荷正想发作,有人不知不觉来到他们身后。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顾宣吓得一哆嗦,连连后退几步,说了句「马上要起程了,我去收拾东西」,便跑得没了踪影。
听到那熟悉的嗓音,尉青荷心跳一顿,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殷远城。
她害怕看到他那双热情满满的眼眸,这不但让她内疚,更让她痛苦,尤其在他给予安雅自由后,她还有种欺骗了他的感觉。
但……昨晚都是他在自说自话,她并没有给他任何承诺!
所以,她没有转过身子,而是扯住缰绳心虚地反问:「你怎么来了?」
看着眼前这个忸怩的小女人,殷远城的笑容里多了一分执着,她羞赧的模样同样让他动心。
「想妳啊。」他很自然地说。
天啊,他为什么要用这种亲昵的口气同她说话?感觉到殷远城语调中流露出的柔情,尉青荷难过得差点掉下眼泪。
她知道,自己即将成为他妻子的事实令他欣喜,但她不敢想象,当他知晓她来到他身边的真正目的时,又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尉青荷心中烦躁,一言不发,提起马缰就朝茫茫一片的前方奔去。
此时的她不禁后悔,昨晚她实在不该含糊其词,更不该一时心软,又陪他过了一夜。
这些,都无疑在误导他的感觉……
「青荷,慢点!」殷远城一抖缰绳,策马跟在她身后,他知道她心情不好需要发泄,但他实在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在野地里乱闯。
知道殷远城就在身后,尉青荷全身的神经绷得紧紧的,都快崩溃了。
她心情太乱,没办法面对他,哪怕只是听到他声音,她都觉得受不了。她只能往前奔,疯狂的往前奔,脑中幻想着身边的一切都如海市蜃楼般,虚无飘渺而又不真实。
旷野无声,只有疾驰的马蹄不停敲打着大地。
不知过了多久,她跑倦了,跑累了,整个人筋疲力尽,在马上摇摇欲坠,殷远城赶紧催马上前,伸手将她抱到自己胸前。
「好点了么?」他用手拢了拢她被风吹散的秀发,柔声问。
尉青荷抬起眼帘,他关切的脸庞近在咫尺,她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安雅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妳应该为她高兴才对。」
见她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殷远城怜爱地亲了亲她,感叹的说。语调不似方才那般平静。
他误会了……
「我不是为了安雅……」几个字才出口,尉青荷就惊觉这话不能明说,连忙呜咽一声,将脸埋在殷远城胸前,再一次学鸵鸟头藏进沙堆逃避现实。
她孩子气的举动惹来殷远城一阵轻笑。
「好吧,妳休息一会儿,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他拍了拍她的背,低脸在她鬓角上轻轻一吻。
尉青荷任性地蜷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狂热有力的心跳不断在耳际回响,心中越加酸楚。
他是罗皓的王,不需要如此迁就她的,但他不但爱她、宠她,还让她有一种孤雁回巢的归属感。
在这一剎那,她情不自禁闭起眼睛,希望时间就此停止,希望自己能永远沉溺在他充满温情的怀抱中……
感觉到她对自己的依恋,殷远城不禁开怀地笑了,抱紧她的身子,策马返回营地。
「启禀王上,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启程了么?」
才进营门,孟勒的声音就立刻传来,带着平淡的催促,显然,他对殷远城一大早就抱着尉青荷出去遛马的行为,并不怎么赞同。
发现自己又置身在众目睽睽下,尉青荷脸蛋一红。
「放我下来,我自己会骑。」她小声说着,用手撑开殷远城的怀抱。
知道她的窘迫,殷远城并末阻拦,而是扭头转向孟勒。「抓到的那几个朗羌人都放了么?」
「回王上,都放了。」孟勃据实回答。
「那好,下令开拔吧。」
于是,一声令下,整装待发的队伍行动起来。
尉青荷自然也跟在队伍里,脸上的表情却闷闷不乐。朗羌人不是火烧相亲队伍的幕后元凶么?怎么把他们也给放了?
「朗羌人原是边境上的一个小部族,因为一座谁也说不清归属的山头和罗皓人起了纠纷,当时我年轻气盛,以为国家利益至上,就用武力镇压他们,现在想想,确实有此一过分……」
殷远城的解释声传来,原本他不想提这事的,但看着尉青荷沮丧的小脸,便忍不住说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啊,尉青荷轻轻哦了一声后,又蓦地顿住。「那些土匪呢?你该不会把他们也放了吧?」
「没有。」殷远城笑了起来。「妳以为我是好坏不分的冬烘先生?等到了前面的集镇,就把他们交给地方官处理。」
这样的处置也算公允,尉青荷不吭声了。此刻她人骑在马上,脑里子却忽然想起师父、师娘交代她的话。
前几天一直和他吵架,没机会提这事,现在安雅走了,事情又已完结,是该问问他的时候了,可怎么问呢?即要问个清楚,又要不露痕迹才好……
冥思苦想中,殷远城的声音再度传来。「妳好像有别的心事?说说看,别闷在心里。」
「你功夫真好,不知道师父是谁?」尉青荷头昏脑胀,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然而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无奈之下只好继续瞎掰。
「呃……我的意思是说,我自认功夫还不错啦,和你一比却差了好大一截,真羡慕你!」
是这样么?殷远城丢过来一个探询的眼神,总觉得尉青荷的表情有些古怪,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说:「他叫风无际,是一个中原人,好像没什么名气,妳应该没听说过。」
听他提起风无际,尉青荷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明知道不应该,还是忍不住追问道:「能把你敦得这么好,你师父一定花了很多心血吧?」
见尉青荷对自己的师父这么感兴趣,殷远城虽然不解,但还是有几分高兴。「是啊,他武功极高,却无妻无子,对我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
忆起往事他不免感伤,顿了顿又道:「可惜三年前他过世了,他的遗物我一直保存着,里面有几本剑法和内功心谱,妳要是有兴趣,回去后我拿给妳看。」
「真的?!」尉青荷没想到事情的进展会如此顺利。
「当然是真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我没理由骗妳。」见尉青荷期盼的紧张模样,殷远城笑起来,兴致忽然高涨。
「走,我早点带妳回京。」说着,他扬鞭一抽,打在尉青荷的马上。
马儿一声长鸣,飞快地往前奔去。
尉青荷吓了一跳,赶紧收敛心思,握住手中的缰绳。
她腿上的功夫是不错,但驾马的功夫只有一般,不过……她喜欢这种御风而行的滋味,尤其身后有他的追逐。
两匹马跑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将队伍远远甩在身后,其间殷远城玩兴大起,一会儿前一会儿后不断逼近尉青荷,一点儿也不在乎两个人会不会撞上。
「我不行了,停下来!」时间一长,尉青荷有些撑不住了,脸色惨白地大叫。
「怕什么,有我呢!」
殷远城的心情从没哪一天像现在这样畅快,他大笑着不断用鞭子抽尉青荷的座骑,心中爱极了和自己喜欢的女子一起纵马奔驰的感觉。
他甚至凑上脸,在快速奔行中偷吻一下尉青荷的面颊。
他的举动太突然,专心驾马的尉青荷吓了一跳,如果不是双脚牢牢踩住马蹬,手足无措的她差点就被甩出马背。
「我不骑了!」她拉住缰绳,忿忿地瞪着他。
「不骑才好。」殷远城也不理会她的懊恼,强行将她抱到自己马上,就像以前他一直对她做的那样。
「放开我!」尉青荷正在气头上,一边挣扎,一边用拳头使劲捶他。
殷远城也不理会,继续放马疾驰,而后猛一提缰绳,马儿前蹄腾空,蓦地将身子直了起来,毫无防备的尉青荷一声惊呼,顿时忘了同他作对,箍住他的脖子死也不肯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