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拦腰抱着她要去哪儿??外头有些凉,她不想出去,要死就死在自己的屋檐底下就好。
「芝芯,我们回家,回我们的家。」他在她耳边低声说。
他们的家?
她怀念胡府花园里那绚烂的海棠,有各种颜色的海棠……还有那本来要给他们孩子住的红砖院落,她曾经计划过要怎么布置……但现在她无能为力了。
「这是我们的房间,妳记得吗?我们在这里度过许多恩爱的日子。」
却教一场误会给毁了。
「你们回来的第一天,仰叔就叫人打扫过了,他比我聪明许多,早就知道妳迟早会回来这个房间,可为什么……为什么是这种方式?」
脸颊上有湿意,他哭了?
他竟为她而哭?
胡定宇小心翼翼的把她安置在柔软的床榻上,「芝芯,妳看看,这房间跟以前一样都没变过,妳睁开眼睛看看哪,芝芯?妳回答我,睁开眼睛瞪我啊?」
我也想,但现在的我办不到,对不起,定宇。
「再给我一次机会,芝芯,别这样就离开,这一次我会好好待妳的,芝芯。」
我给过你无数机会,这些年来,我一直等你来找我,接我们回来,但你没有。
所以我来找你,因为我没有时间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让你了解真正的我,差一点……差一点就成功了,你终于肯放下你的固执开始学习,就可惜,时间……来不及了。
「芝芯,妳流泪……妳哭了,妳听得到我的声音是不是?」他用力摇晃她的身躯,「既然妳听得到就睁开眼睛说说话呀!」
对不起,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老爷,你在干什么?」仰叔的声音响起,他将胡定宇拉开,「你不怕把夫人伤得更严重吗?你镇静一点,我请了大夫来帮夫人看看。大夫,请。」
李芝芯感觉到她的手腕有触压的感觉,应该是大夫在帮她把脉吧?唉!一切再也无法隐瞒。
「你叹什么气?我家娘子身体好好的,你叹气作啥?小心我让你这蒙古大夫开不了店。」他愤怒的吼道。
「老爷,冷静,冷静。大夫,我家夫人到底怎么样了?」
「她能活到现在实属难得,李老板,老夫佩服妳。」
谢谢,就麻烦你转告定宇,别伤心了,别再做无谓之举,我这身体已是无药可救。但她现在至少可以安心离去,应该可以……安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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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刚刚是我的错,我太在乎她了,一时急昏了头才会出言顶撞,还希望你海涵。」胡定宇在花厅恭敬地向悠哉喝茶压惊的大夫一揖。
大夫没啥反应。
他只好向仰叔使眼色求救。
仰叔清了清喉咙,「李大夫,请你就别再卖关子了,告诉我家老爷,夫人到底生的是什么病?」
李大夫很赏脸的说:「不是我不说,我只是在想,如何说才能让胡老爷明白情况,这病可以很复杂,也可以很简单。」
「先说简单的。」仰叔建议。
「她快『累』死了。」李大夫很干脆的直接明说。
累死?
「胡说八道,我长这么大,还没听过有人累死。」他不相信她会累倒,甚至可能因此而累死。
李大夫同意的点头,「这也是老夫此生仅见的一位,没想到富贵如胡老爷的夫人竟会因劳累虚弱至此。」
虚弱?
他不明白,失神低喃:「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就比较复杂了些,夫人当初怀三胞胎本来就有碍体力,生三胞胎更是会元气大伤,加上没有好好调养身子而且日夜操劳,以及长期吃不好又心力交瘁、郁闷积结、怒气攻心,再加上失眠不安,统统加起来,耗弱了她整个身子,她的五脏六腑俱已疲乏,如今恐怕药石罔效。」李大夫摇头叹道:「胡老爷,这样讲,你明白吗?」
胡定宇踉跄后退--是明白,但无法想象是怎样的因素竟让她这么折磨自己?岳父、岳母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自己的女儿受苦吗?李家留下的财产难道不够弥补岳父闯下的祸吗?李家也算是富甲一方,应该不可能落魄到这么难看离谱的地步吧?
不过他倒真的不晓得事情到底严重到什么样的程度,难道真的很惨?
该死,他这个前夫竟从没想过打探她的近况,如果他早知道,绝对不会放着不管,那么她现在也就不会……他忍不住淌下热泪。
男人不是不会哭,只是未到伤心处。
坐倒在椅子上,他掩面哭泣。
仰叔和李大夫也只能同情的长叹。
「夫人回来后,总是声音洪亮的叫嚷,我还以为她很健朗,没想到……」仰叔也忍不住哽咽。
「那是她硬撑着,外强中干,这样拖磨,只是死得更快。」李大夫用他的专业评断。
他的话却只是更引发胡定宇的伤痛,「她不能死。」模糊的声音从他紧掩的口中逸出,他睁着泛红的眼眶,「李大夫,请你无论如何要救救我家娘子,花多少钱都无所谓,拜托你。」
「这不是钱的问题……」
他咚一声朝李大夫跪下,「我求你一定要想想办法,用最好、最贵的药都无所谓,我只求你救救我娘子。」他不想也不能失去她。
「老爷,你还不明白吗?」仰叔欲把他扶起,「夫人早知道自己活不久,她这次回来,是来托孤的。」
胡定宇固执的跪着,挥开仰叔的手,「我知道,我现在知道了。我恨我没早一点知道,要是早知道是这种情况我不会同她吵,也不会伤她的心。李大夫,我求求你,救她,我不要她就这么走了,要走,也要在我给她幸福以后。」
「胡老爷,你这领悟来得太晚了。」李大夫叹道。
他却一味的磕头,「求求你,拜托你。」
突然,花厅的大门打开,三个躲在门外哭得乱七八糟的孩子冲了进来,跟着胡定宇一起跪一排,一同磕头。
「求求你,我不要娘死,拜托你。」
「我以后会乖,绝对不再喝酒。」
「所以拜托你,让娘醒过来。」
看着眼前这一幕,谁能不心软……
李大夫只好勉强一叹,「好,我尽力就是了,可你们要有心理准备,这将会是很漫长的治疗,而老夫能做的,或许只能让她苟延残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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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芯,拜托妳多少喝一点。」胡定宇用汤匙喂她喝药,一小口一小口仔细的喂入她的口中,可惜进的少,出的多,喂进去的药大多又从她嘴角流出。
要是以前,他会骂太浪费,但现在,他只是用着棉布温柔的拭去她嘴巴的药汁,然后不死心的再喂进一匙,再一匙……
他一边喂药一边轻柔的说:「芝芯,好好养病,不,养身子,别担心孩子们,我已经帮儿子们请了夫子,他们也当着我的面发誓以后要好好读书,不再讨钱买酒喝,我相信这样下去,他们会是很杰出的男人……芝芯,谢谢妳帮我生了这么好的儿子们,只是苦了妳。」他伸手顺了顺她渐失光泽的乌丝,「妳也别担心岳父为人作保欠下的债,我已经派人拿着从妳房里翻出来的账本去妳故乡处理了。」他心疼的抚过她苍白的脸颊,「傻瓜,为什么不来找我借,何苦这样为难自己,妳忘了我是这国家的首富吗?」说完,他又叹了口气。
他把舀完的药碗搁在床边的小几上,揽腰轻柔的把她抱起来,坐在窗榄上,静观这季节的景致。
「芝芯,深秋了,妳还没瞧见我府里秋红的模样,很美呢,比得过夏天园里的海棠,只是这秋红凄凉了些。但如果妳能醒来,陪我欣赏这景色,那就不凄凉了。」
他贴着她的脸颊轻轻的磨蹭,忍不住热泪盈眶,「芝芯,对不起,只要妳肯醒来,要我做什么都行,我可以再次娶妳入门,芝芯,只要妳醒来,好不好?」
可怀中人儿冰凉依旧,脸色苍白如昔,彷佛没听见他深情的甜言蜜语。
「芝芯,求妳,别当这第一个得了『过劳死』的病人,我可不要妳这样名传千古,这名,让给别人好不好?求求妳。」
但怀中人儿就连动一下眉头都没有。
悲哀再次窜人他的心……这漫长的等待似是遥遥无期?
恨与忏悔,如枷锁一层层、一重重的将他紧锢,不能解放,无能解放,他也没想过要解放,因为这是他应得的罪愆,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爹?爹?」
胡定宇急忙擦干泪水,迎接踩进门的三个儿子。
「怎么了?」他笑得很勉强。可是儿子年纪小,还没那个智慧可以辨别。
「夫子说我今天写的字大有进步。」
大毛扬起手上的那张鬼画符,他压根儿认不出那是什么字。
他眉头不禁一紧。
「我也是。」二毛也献宝似的递上手中的纸张,又是一张鬼画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