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颜面立时红透,胸前的骚动令他敏感起来,开始觉得不自在。
“够了,放开我。”
“再让我感动一下下嘛,呜……”
她真正感动的时候都这样男女不分,见人就抱吗?
“当然不是。”待薛霞飞答话,沈宜苍才知道自己无意识间竟透露了心里的疑问。“我不轻易感动的,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感动的主子,呜呜……”
“别又这样。”这回,沈宜苍很有先见之明地扬掌挡住她脑袋,不让她再往自己胸口撞。
“那、那……”薛霞飞抽抽鼻子,眼眶红通通的,显然这回就如她所说的是真的深受感动。“你说,我们怎么办?”
“我们是谁?”
“当然是我们两个啊!”她手指来回指著彼此。“都到什么节骨眼了,还开这种玩笑。”
“你问我,我问谁?”
“你是主子,我不问你问谁?”
“可惜在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偶尔又任性,多半时候很没用,实在不能为你分忧解劳。”沈宜苍拿她说过的话来砸她。
但被砸的人一点感觉都没有,还煞有其事地安慰起他来──
“多半时候很没用,不代表会一直没用下去嘛,偶尔也是会有用的,不要难过,更不要自责,没用不是你的错。”
“薛、霞、飞!”她是在挑战他脾气的极限吗?还是真的后知后觉到如此令人发指的地步?
“我是在安慰你啊……”她小声嗫嚅。“沈宜苍,你有没有发现自己的脾气愈来愈坏了?”明明刚遇见他时还挺好说话的,现在──好凶哦。
“也不想想这全拜谁所赐。”深眸没好气地睨著她。
“谁啊?”薛霞飞仍然一脸疑惑。“在哪儿?”
“你──”罢了!沈宜苍拂袖泄愤,除此之外,他也不知要怎么发泄心中的愤懑。
半晌,袖角又被人一阵拉扯。
“又怎么了?”
“你说,我们该怎么办?”薛霞飞无措的求助眼神又飘向他。
“我们还能怎么办?”他怎么也开始说起“我们”来了?沈宜苍无奈自问,但此时此刻实在无心思考其中寓含的深意,叹气道:“眼前最重要的就是筹措盘缠。”
“怎么个筹措法?”
“我也不──”
“快快快!秋灯会要开始了!”一旁,过路的行人吆喝同伴的声音打断了沈宜苍的话。
“今年的秋灯很不一样哩,由咱们城里的大善人陈员外主灯,一道谜一两银,听说赏金随谜题的难度而增加,最高可到一百五十两!咱们兄弟就算猜不中这大谜,赚个几两回来也不错啊,快快快……”
沈宜苍苦思对策的表情在听见这番话后,如风吹云雾散般的消失无踪。
他知道上哪儿去筹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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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盂兰节,洛阳城内处处可见忙著办盂兰盆会,举行斋僧、拜忏、放焰口等活动,以超渡祖先及饿鬼道众生。
同时,洛阳也学起南京城的风俗,自朔日到晦日,举办灯谜大会以冲淡鬼节阴煞的气氛,称之为“秋灯”。
这整整一个月中,以七月十五的秋灯会最为盛大,无论是灯谜或猜中谜底的奖赏都最为人所津津乐道。
沈宜苍两人来到洛阳的这天,适逢七月十五。
也因此,洛阳城内人潮比往日更多,才会让惯走江湖的薛霞飞好奇心大起,四处走看,最后落得被扒了个精光的下场。
沈宜苍暗叹,他们的银两因秋灯会的拥挤人潮不慎被扒,如今他又要利用猜灯谜筹措前往西域的盘缠,这算不算“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想了想,他忽然笑出声,对自己竟然还能苦中作乐感到不可思议。
八成是因为与某人相处太久,耳濡目染所致。
而这个“某人”,此刻正兴奋地拉著他跟上人群簇拥的方向,似乎忘记他们囊空如洗的窘境,真当自个儿是来玩的。
“你瞧!”薛霞飞指著不远处架起的高台。“那里挂了好几十道符哪!”
符?沈宜苍顺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天爷……“那是谜题,不是符。你什么时候看过红底黑字的符来著?”
“原来如此。”她懂了,不过──“你拉我往那边去做什么?”
沈宜苍一面挤开人群,拉著薛霞飞往台边走,头也不回道:“方才你不也听见了,这个秋灯会一道谜一两银──”
“所以你来赚银子。”她聪明地接话,终于想起他们不是来看热闹的。
“没错。”
“你确定赚得到吗?”
这丫头可真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或者你觉得把你卖给大户人家做婢这法子较好?”
“不不不!”要不是人多,要不是手被紧紧握住,薛霞飞绝对会以轻功跳离他三丈远。“我相信你,你绝对能赚到银子。”
“见风转舵的墙头草!”
“什么?”人太多,好吵!“你刚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他一语带过。
推挤间,两人已来到台下,就站在能看清每道谜题的距离。
薛霞飞定睛瞧著。“天、也、一、共、卢?”什么跟什么啊!
“天地一洪炉。”听见她有边读边,没边念中间的解字法,沈宜苍蓦然失笑。“好好一道谜被你念成这样怎么解呵。”
“哼!你又知道谜底是什么了?”
“当然。”
“说来听听。”
“天地一洪炉,猜古县名一──以天地扣‘大’,一洪炉扣‘冶’──谜底是大冶。”他说。
话方落,身边就有人举手吆喝,在负责主持的陈府总管招呼下,抢先一步登上台说出谜底。
“没错!”陈府总管高声道:“天地一洪炉指的就是大冶,这位小兄弟,恭喜你得银一两!”
台下掌声四起。
“啊!他偷听我们的答案!”好卑鄙!薛霞飞激动地跳起来。
若不是沈宜苍扣住她的腰,她此刻铁定已冲到台上和对方理论。
“无妨。”沈宜苍气定神闲地说,一点也不紧张。
“什么无妨!一道谜才一两银,我们得解多少谜才能凑足盘缠啊!”她著急地道:“光是从洛阳到西安至少得花上五、六十两银子,你知不知道?”
说完,她回头往看台上瞄,仔细算了算,台上不过才三十几道谜,有的早被解开,所剩无多。
偏偏身边这位说要来捞银子的人迟迟不见动作,这下她更急了。
“沈宜苍,你不是说要来赚银子的吗?”
“是啊。”沈宜苍语调轻松。
“那怎么没看你抢著上台?”
“还不是时候。”他双眸颇有兴致地看热闹,不时笑出来。“真有意思,我头一回在南京城以外看秋灯会。”
“你还有心情看热闹啊!”
“我在等。”
“还等什么!等银子从天而降?还是等有人银子掉在地上?”他到底是来解谜还是来看热闹的?
“我在等……”
话还未说完,秋灯会另一波高潮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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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这道谜,成功解谜者赏金二十两!”陈府总管拉开嗓子喊道。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台下一阵哗然。
紧接著,两名家丁合力拉开一方红布,上头黑墨写著──
核 解孟子一句 论语一句
谜题一出现,喧哗的叫嚷倏地一静,好半天都不见有人举手抢答。
薛霞飞也愣了。“亥?”
“核。”沈宜苍纠正。
“管他是亥还是核,就一个字?”
“是只有一个字。”
“一个字要猜两句话?”
“就猜两句话。”沈宜苍看著身边人的表情,低笑出声。
一股热气没来由地烧上薛霞飞双颊,圆润的蜜颊藏不住红,登时像颗熟透待撷取的苹果。
“你笑什么?”眼眸斜瞪,她净露女孩家娇嗔神态而不自知。
“我忽然发现……”此时台下一片静默,让沈宜苍不必大声嚷嚷就能让她听见他的声音。“你的确是个女的。”
说完,趁她茫然不解之际,沈宜苍举起手,在陈府总管的招呼声中步上台。
见来人器宇轩昂,陈府总管客气道:“这位公子有解?”
“有。”沈宜苍笑意盈然,神色从容。“核外有果,核内有仁,谜底是──果在外。仁在其中矣。”
“公子高明。”总管拱手一揖,转而向台下宣布:“这位公子得银二十两!”
台下叫好声如雷般乍响,连带震醒失神的薛霞飞。
“发生什么事了?”回过神,她发现本来待在自己身边的沈宜苍,不知何时已站在台上,又见陈府总管命家丁取二十两银交到他手上,再怎么笨也能看出原由。
“天!他真的会!”方才失神的原因立刻被她抛诸脑后,全心全意为在台上的沈宜苍鼓掌叫好。“太厉害了,真有你的!”
站在台上的沈宜苍朝她望去,回以一笑,仿佛在嘈杂的声浪中也能听到她的声音。
迎上他的目光、瞧见他的笑,一道暖流蓦地流向薛霞飞四肢百骸,令她莫名地心口一甜,无端高兴起来,却又说不上自己究竟是在高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