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没掉在地上,这白玉观音就不会身首异处。”
“可──”
“没有身首异处,我心肝大头儿就不会被你家法伺候,咱们也不用抱著脑袋烧,担心皇上一把火上来,赐咱们一个抄家灭族!”
“夫人,我──”
“总而言之一句话,都是你的错!”女青天拍起惊堂木,就此定案。
“我这么做也是尽为人臣者之忠啊!”冤枉啊!什么叫昏官办案,今儿个他沈海看得明明白白。
“还敢狡辩。”玉手挡去丈夫鸣冤声,李玉如转了个话锋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向皇上交代。气你归气你,可我也还不想当寡妇,更不想跟你一块儿掉脑袋,大伙儿还是冷静下来想想该如何解决眼前这危难才最要紧。”
全场最激动的就是你!沈海心底暗想,因为惧内,所以不敢说出口。
平心静气后,李玉如回复以往雍容华贵的气度,软声询问丈夫:“老爷,你可想出什么办法没有?”
“别问我。”沈海重重一叹,担忧至极,让他瞬间看来起码老了十岁。“为夫肠枯思竭,什么法子都想不出来。”
“那大头儿──”
“娘,孩儿的头从十岁起就没再长大过,您就别再喊我的小名了。”沈宜苍忍不住抗议。
“谁管你这个。”李玉如此刻没那份心情跟儿子打哈哈。“说说看,你有什么主意?”
沈宜苍苦笑,“孩儿一时半刻也想不出个好主意。”
“我看唯今之计只有效法战国廉颇负荆请罪了。”沈海道出最后一著。
十岁的沈蓉蓉忍不住好奇地问:“廉颇是谁?”
沈海不假思索地望向三子。
接收到亲爹“舍你其谁”的威胁眸光,沈宜苍叹了口气──
“廉颇就是我。”事因他起,怎么推也推不掉。
“三哥啥时改名换姓了?”沈蓉蓉依旧在状况外,不明白大人们高深的隐喻。“天爷!难不成三哥不是爹生的?”
“当然不是。”李玉如立刻接道,浑然不觉自己的丈夫听见这话气得脸色登时刷白,迳自续道:“大头儿是你娘我生的。傻蓉儿,男人不会生娃娃。”
“噗哧!”书房外的家丁忍俊不住。
好不容易平心静气的沈海,又被这少根筋的对话激起肝火,偏偏不能也不敢对妻女发作,只有找人迁怨。
“来人!把四小姐的夫子带上来!”他倒要问问那个混帐夫子是怎么个教法,每月领薪俸,竟把他闺女教成这德行!
教不严,师之惰──他定要好好教训那个混水摸鱼的夫子!沈海气呼呼暗忖,压根儿忘了这两句前头还有六个字──
养不教,父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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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宾楼,南京城中数一数二的饭馆,平日人声鼎沸,今儿个自然也不例外。
“哈哈哈哈……”
二楼某间厢房内突地爆出狂雷似的笑声,骇得路过的店小二险些打翻手上的汤盅,忍不住怨怼地扫了眼发出声音的厢房,碎念了句秽言。
要是这店小二知道自己骂的对象是当今八皇子,恐怕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笑够了吗?八、皇、子。”沈宜苍冷眼睨著白玉观音事件的罪魁祸首,要不是八皇子一时手痒,连皇上的珍宝都偷出来玩,他也不会落入今日的窘境。
想来就不平,误交损友的下场为何?他沈宜苍就是最佳例证。
“哈哈……呵呵呵……”八皇子朱应龙喘了几口气,啜尽一杯酒,才说得出话来:“你爹真不愧是朝中鼎鼎有名的‘找碴大人’,没事找事做的功夫无人能及,哈哈……那日直接要我放回御书房不就得了,偏沈大人一条肠子九弯十八拐的,忧心父皇大发龙威责罚我,硬要代我归还,偏又遇上父皇无暇接见,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结果惹出这么大的事,哈哈哈……”
“还笑!”恼火地白了好友一眼,沈宜苍再叹自己识人不清。“都是你的错!”
“是是,是小弟的错。”朱应龙起身,诚心诚意地打躬作揖,毫无皇族的骄气。“还请沈兄别跟小弟计较。”
“这话你找我爹说去。”想到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沈宜苍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我也没办法啊。”沈尚书那僵如巨石的脑袋,连他这个八皇子也甘拜下风。“昨夜接到你说白玉观音摔坏的消息,我立刻面见父皇说明事情经过,父皇也不予以计较,谁知道──呵呵……你爹那个老实头竟然自行请命,要父皇下旨命你找寻上等羊脂白玉重塑观音像以示负责,哈哈哈……你说你爹这不是没事找事做吗?父皇这道圣旨也颁得很为难啊。”
不颁,会伤了老臣的赤胆忠心;颁了,对朝政并无实益,说到底,倒楣的还是他的拜把好兄弟。
“是啊。”沈宜苍又叹了口气。
不得不承认自家爹爹老实过头的性格,连他都忍不住怀疑,像他爹这种老实人怎能在官场打滚数十年都平安无事,还一路当上礼部尚书,没遭人构陷。
“你会去找吧?”朱应龙正色问。
“当然,圣旨不可违;再者,我爹也说了,找不到上等的羊脂白玉就别想踏进家门一步。”
“放心,我这趟出宫就是要为你指点一条明路。”
“明路?”沈宜苍黯淡的神情忽地一亮。“难不成你手上正好有块羊脂白玉?”
“当然没有。”
希望破灭,沈宜苍身子一软,重新趴回桌面。“既然没有,何必多言。”
“但你可以找‘找’。”
找找?“羊脂白玉产自西域,本就不易求,再加上要找到比那尊白玉观音更上等的玉石,更是可遇不可求,岂是随便找找就能找到的。”
“正因为好玉难求,才要你去找‘找’啊。”
“当然要找。不只是找找,还得非常用力去找。”
“只要找‘找’,再怎么难找的稀世珍品都能找得到。”
“如果随便找找就能找得到,还算得上是哪门子的稀世珍品?”他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稀世,什么又叫珍品啊?
呴!“我要你去找‘找’自然有我的道理。”朱应龙也动了肝火。
沈宜苍亦没好气:“我当然知道要去找找,但问题是上等美玉难得,不是你一句找找就能找得到的,你还要我说几遍才听得懂!”
“所以我才要你去找‘找’啊。”
还叫他找找?!“够了,话题就此打住,我会设法找到羊脂白玉,你就别再说找了,省得我心烦。”
“我叫你去找‘找’──”突然顿悟了什么,朱应龙打住话,转而问:“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不就是要我找找吗?”啧,当他是笨蛋吗?
“哈!”朱应龙呆了下,爆出大笑。“搞了半天,原来咱们是鸡同鸭讲啊,哈哈哈……”
哪来的鸡同鸭讲?沈宜苍被他弄得一头雾水。
“我说啊……此‘找’非彼‘找’,你口中的‘找’是找东西的‘找’,我口中的‘找’是江湖上一个非常奇特的组织。”
“组织?”
“就是个组织,单名‘找’,找东西的‘找’。”
“找?”
“没错,就是‘找’──举凡奇珍异宝、稀世名物,甚至是奇人隐士,只要找得到‘找’,让‘找’答应接下这笔买卖帮忙找,就不用担心找不到。”
“真的?”
“我说的话有假吗?我这趟出宫就是为了告知你这消息。去找‘找’吧,反正现下你也只知要往西域寻玉,但西域地界何其大,与其瞎子摸象,不如试试找‘找’相助。”
沈宜苍低头思量,面对这如此诡异的组织,虽抱持怀疑的态度,也不得不认同好友的话。
就当作是病急乱投医吧。
只希望这“找”真能解决他的难题,助他找到上等的羊脂白玉,否则他这生恐怕都无法踏进家门一步了。
第二章
出了官道的荒山小径,顾名思义,就不是官府管辖的范围。
非官府管辖,说得明白一点,就是绿林好汉的天下。
何谓绿林好汉?
就是那些做无本生意,各地官府差人作画张贴在告示牌上缉拿的大头像。
而这些无本生意的“合作对象”,不外乎是未请随扈,要不就是请了随扈但看来不堪一击的商队,再不就是来来往往、看似弱势可欺的过路人。
绿林好汉守则第一条就这么开宗明义地交代了──柿子挑软的吃,钱财找弱的抢。
武林好手自可安然穿梭山岗峻岭,绿林好汉二话不说绝对──让道。
至于全无武功、又恰巧长得一脸肥羊样的平民老百姓──很遗憾,只有当“软柿子”的份。
肥羊就是肥羊,不会因为长得俊,绿林好汉就放他一马,不过,若是天仙美人,除了劫财,恐怕还有惨遭劫色之虞。
两刻前,装饰华美的马车悠哉地转出官道,驶向声名狼藉的残狼岗,浑然不觉自个儿早已成为残狼岗上一票绿林好汉眼中的大肥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