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苍几个跨步,展臂直接将人搂进怀里,牢牢抱住。
“你要走到哪儿去?”
这些天他为了找玉匠雕观音像之事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在百忙中抽出空档与她见面,一解相思之苦,没料到她竟然丢出这句话,砸得他眼冒金星。
“我会先回西安将酬金交给玉儿,再看有没有差事,如果没有,就四处游山玩水,反正真有差事,玉儿会以飞鸽传书通知我。”
接收到她含幽带怨的目光,沈宜苍以为她在闹性子,怪他这些天冷落了她。
“这几天我忙著找手艺高超的玉匠,所以抽不开身来找你,想想看,千辛万苦找到一块美玉,如果没有雕工卓绝的玉匠,岂不遗憾?”
“那是你的事。”
“你在怪我吗?因为我冷落你?”他低声喃问,俯身亲吻她额角。“别生我的气好吗?”
从来不曾如此呵宠一个人,独独只有她,就是在意她的喜怒哀乐,绞尽脑汁只为博得她展颜欢笑。
可恶!薛霞飞抽抽鼻子,暗骂自己太没用,被他抱在怀里、听见他温言软语,鼻头就开始泛酸,眼眶就莫名发热,真是太没用了!
“霞飞?”
“谁敢生你的气啊?风流倜傥的沈三少!”口气之酸,相信有耳朵的人都听得出来。
“不然你在生谁的气?”
“我──我才没生气。”前天的事……算了,就当没发生过吧。
沈宜苍盯视她半晌,突然开口:“听赵福说,前天我爹娘找你?”话一出口,他立刻感觉到怀中人背脊倏然绷紧。
不能否认说没有,薛霞飞只好半真半假地说:“是啊,尚书大人和尚书夫人对江湖趣闻很感兴趣,所以找我过去泡茶聊天。我们聊了一个下午,宾主……宾主什么来著?”
“宾主尽欢。”沈宜苍的声调转冷。
正努力扯谎的薛霞飞一时听不出,故作愉快道:“对对,就是宾主尽欢。就说嘛,我说我有当说书人的天分,偏偏你跟玉儿都不相信,净是笑话我。”
“我不知道我爹娘背著我跟你说他们有意为我安排亲事,娶某某官家千金这档事,竟然能让你这么开心,开心到决定离开我。看样子你们前天的确聊得非常愉快是不?”
敢瞒他,还骗他说什么宾主尽欢!
怒气直冲心田,他气她,非常气她!
呃?薛霞飞一怔。
怪了,那天明明只有沈大人、沈夫人,还有她三人在场,他是从哪儿听来的?
她没说,沈大人他们更不可能说,是谁这么大胆敢偷听又告密?
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沈宜苍索性为她解答疑惑,“不用想了,是蓉儿告诉我的。”
“她怎么会──”想了想,她恍然大悟,“难怪我总觉得书房里有老鼠藏在暗处吱吱叫,原来如此。”
“这不是我要说的重点。”
“既然不是,干嘛说?”
“因为你看起来一副很想知道的样子。”
“我想知道又怎样?你不想说可以别说啊,又没人会逼你。”就像她想知道他今后做何打算,他却怎么也不说一样,她不会不知好歹地追问下去,她很识相的。
沈宜苍抿唇,决定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以免愈扯愈远,最重要的事反而没有解决。
“你是因为我爹娘那番话才决定离开?”本想等玉匠确定后,再将两人之事禀明双亲,看样子不能再拖下去了。
这丫头竟然想丢下他自行离开?!气上加气,沈宜苍搂住她纤腰的力道不自觉加重。
“你在生气?”迟钝的薛霞飞终于开了一点窍。
“是,我在生气。”
“很气?”
沈宜苍没有说话,给了她一记白眼。
“很气很气?”
“我气,非常气。我气你怎么不像之前那样横冲直撞,就算得罪我爹娘也无所谓,至少,我会知道你有多在乎我。”
“难不成你希望我把剑压在你爹娘脖子上,告诉他们,除了我之外,你谁都不能娶?”真是个不肖子!
“用不著这么夸张。”沈宜苍叹气,却也为她最后两句话感到无比喜悦。“但我很高兴听见你这么说。”
这就是她的能耐──让他在觉得苦的时候尝到甜,气得牙痒痒的同时又想纵声大笑。
“我说了什么?”
“除了你之外,我谁都不能娶。”想像著她执剑像个土匪婆子跟双亲叫阵的画面,沈宜苍唇角忍不住上扬。
“你有病,沈宜苍。”
“怎么说?”
“男人总想有三妻四妾,何况你贵为官家子弟,你爹又是礼部尚书……我是什么人哪?值得你放弃三妻四妾吗?我不过就是个浪迹天涯、抛头露面的江湖女子,根本不能登那个什么堂──”
“大雅之堂。”
“对,就是大雅之堂,谁晓得那是什么鬼地方!”薛霞飞嘟嘴嘀咕。
“你──呵呵呵……”最后一丝怒气也被她耍宝的话语击溃,丁点不剩。
“刚说生气,现在又笑……你真的有病!”而且病得不轻。“反正就这样了。”
这里不适合她,怎么待就怎么不自在,还是早走早好,虽然这也代表她必须离开他……想到这儿,眼眶不由得一热。
讨厌讨厌!自从遇上他,什么事都变得很不对劲,都是他害的!
“我要走了,告辞。”
“嗯哼。”他不置可否。
“我说我要离开了。”
“请便。”
“我是真的要走,不是说笑的。”
“我没拦你不是吗?”
他是没拦她,但──
“你压著我,我怎么走啊?!”背上沉甸甸的重量让她寸步难行,他几乎是整个人都挂在她身上了。
“我当然得压在你身上。”说话的口气仿佛他也挺不愿意,很委屈似的。“哪有人离开不带行囊的?”
“我的行囊早就整理好,安在马背上──等等,”她好像想通了什么,遂转头问:“你是──”
在她颊侧偷得一记香,沈宜苍神情愉悦道:“行囊,专属于你的行囊。”
薛霞飞想了一会儿,终于弄懂他的意思。“你要跟我走?”
“我们不是私奔的小情侣吗?”
“你是说真的还是说假的?”他舍得吗?离开有仆人服侍、生活优渥的尚书府,不做官家公子哥儿,要跟她一起闯荡江湖?
“本想等解决白玉观音这件事之后再告诉你的,谁知你这么冲动。傻丫头,你以为我会让你离开我吗?”
“可我不是官家千金,也不是名门闺秀,我只是个有事没事就动刀动剑的江湖女子,你……你会要我吗?”
“我不是武林高手,也不是一方霸主,我只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偶尔又任性,多半时候很没用的文弱书生,你会要我吗?”他反问。
“我要!”薛霞飞答得飞快,完全不假思索。
她毫不迟疑的坚决口吻让沈宜苍忍俊不住。
“你、你笑什么嘛……”她说得又羞又恼,直想找个洞把自己给埋了。
笑声渐敛,取而代之的是他低沉的呢喃:“我也要。”
“嗄?”
“我要你,霞飞。”两人所学所好格格不入又如何?相互契合的两颗心才是最真实的。这一生,他要携手相伴的人就是她了。“除了你,我谁都不娶。”
“真的?”
“没有一个不懂武功的人会从几十尺高的树上跳下来,只为了接住一个受了伤、轻功卓越的武林高手。”他轻描淡写的说。
“那是因为你笨。”
“霞飞!”
“我知道的……”知道怎么逗他真好,薛霞飞调皮地心想,纤瘦的娇躯软软偎进他怀里。“我知道是为了同生共死对不?我很聪明的,知道你那时是抱持著什么样的想法跳下来。”
她也曾这么想过,在他拉著她跳河逃生的瞬间。
“给我一点时间知会爹娘好吗?”他要求道。
“……嗯,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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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好好……”连续五个“好”字出自沈海之口,反覆看著千辛万苦重塑而成的自在观音,他激动得差点涕泪纵横。
不枉他让儿子跋山涉水远到西域找寻玉石,再加上臻至完美的名家雕工,这重塑的自在观音比摔坏的那尊更精美,真是太好了!
“宜苍,你做得好啊,爹总算可以跟圣上有个交代了,哈哈哈……”
“不愧是我的心肝宝贝大头儿,这趟出远门总算没有白费。”李玉如笑说,眼波流转,瞧见与爱子同坐一旁的薛霞飞时,眼神黯了黯,旋即视线与丈夫交会,夫妻俩心照不宣。
为免现场气氛尴尬,沈海笑著应和妻子的话:“是啊,一点都没白费。”
虽是应酬话,但也是真话。这趟西域之行归来,做爹的他明显察觉么子行事作风沉稳许多,言谈举止更臻成熟,已非昔日玩世不恭、老气得他胡须打结的浪荡公子哥儿,这是他意想不到的结果。
当然,此时此刻坐在三子身边那作浅紫色劲装打扮的江湖女子的出现,也是他万万没料想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