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就是要嫁人嘛!可我不愿,妳也清楚的,所以我想将这条命还给阳青,让他放下仇恨,从此不再为恩怨所困,这也算是最适合咱们的结局;至于更多的情爱、咱俩的未来,就取决在他的选择了。」朱烟豁达地说。
这一个月来的幸福,也许是孤单黄泉路上最温暖的陪伴。
她被太过幸福的感觉催动,滴下清泪,正好打在阳青面容上,像是男人也溢出眼泪。
朱烟倩然一笑,洒落地起身,在夜色中随着红影,头也不回地悠然离去,将未来交给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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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十七年 三月初
一匹快马避人耳目地来到太仓沿海,一妇人戴着笠,在大雾中坐上一艘久候的小船,划了两盏茶,登上一艘气派的海船,不在大明沿海多作停留,马上起锚扬帆往西方走。
那妇人悬着心,好不容易又过了五日,一登岸,便见到龙海儿正在等她,忙脱了笠上前拱手。
「少主。」是英语音哽咽,不能成句。
「我领嬷嬷去见霜晓天。」轻拍着如同朱烟亲娘的是英,龙海儿轻轻说道。
是英点了下头,她是女中英豪,挥了泪,便让龙海儿领路,穿过农田森林,来到崖边的吊脚楼。
屋子里有个清瘦男人,一言不发地坐在窗边,眺望东方。
看见霜晓天整个人枯瘦了一大圈,是英又泪流不止,而龙海儿也只能叹气。
半个月前,知道朱烟走后,霜晓天便不吃不睡,日夜都坐在窗边,看着大明方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被人的哭声惊动,阳青慢慢转过头来。
「好久不见,是嬷嬷,怎么是妳?妳没有随朱烟嫁到定远侯府吗?」阳青淡淡问道,语意好似惊喜,但面容却波澜不兴。
打朱烟走后,他便顿失生活重心。
是英摇了摇头,走了两步上前,将一朵已枯萎的含苞待放紫色芙蓉放在阳青面前。
「小姐不肯等花开之日嫁人,所以她仰药自尽了。」是英艰难地说道。
阳青一听闻此悲音,双眼迷散混乱,而后急火攻心,眼前黑去,嗓中一甜,竟吐出大口殷红鲜血。
是英忙要来扶,却被阳青抓住手臂,扣出五个窟窿。
「她怎么会寻短见?这是不可能的!」阳青发了疯似地咆哮。
是英一听,哭得更惨,亦是哀凄,却不能否认这话。
阳青唇边全是血,被眼泪冲淡后,慢慢化开。
她该嫁人生子,而后子孙环绕,年老祥岁,在幸福的睡梦中,没有痛苦地离开人世;怎能让她如花一样含苞,可再也没有绽放风华的机会了呢?
「命运,你要罚,要杀,就来杀我呀!为什么要让我心爱的人死?你太不公平了,她这一生坎坷,为何不许她一个幸福的婚姻?」
阳青说完,失心癫狂至极,左手打开玉匣,便捻起三根银针,往自己眉心、气穴扎下,正要落第三针,眼尖的龙海儿一刀射穿他的衣袖,不让他继续自残。
阳青右手带伤,无法移动,只能目光炯炯地仇视着龙海儿。「放开我!龙海儿,我说过,我不是妳的手下,我要做什么,妳管不着!」
龙海儿心痛至极,也大声吼回去。「我看不惯有人不爱惜生命,更讨厌有人不努力就放弃,难道你不知道,小烟的幸福,只有你能给吗?男人真是蠢物!」
阳青一听,笑到怆惶,心上人已死,他纵有一身医术,也拉不回无气的人呀!
「妳要我努力什么,让我死不是更好吗?让我去陪朱烟,她是个寂寞的孩子,我不能让她在地府还是个孤鬼!我不能啊!」
阳青一啸完,不知哪来的力气,撕开了衣袖,拔起那刀,往自己胸口插去,泪流满面的是英忙抢了那刀丢在地下,改将几柄金属物事交给他。
「霜公子,求你救救小姐……」是英哀声说道。
阳青一听,不明所以,泪眼虽看不清手上为何物,但可以感觉那是钥匙之类的事物。
他全身颤抖,眼前一片水雾,用大手硬是抹去了泪,扶住身前哭到快断气的老妇,睁眼望着龙海儿。
「这是怎么回事?我需要一个解释。」阳青为了压下悲怆,只能抖着音,咬牙问道。
「知道回宫只有嫁人这条路,朱烟说不如用来还你一命,父债女偿,若你视仇恨至重,那她这一死,正好可以让你重生,不用再做霜晓天,好好地活下去。她临走前再三拜托,绝不可以让你自残。」龙海儿冷笑道。
阳青一听,心又碎了。天哪!预言是真,他让心爱之人生不如死!
回想起她的一言一笑,阳青痛不欲生,抓紧手中事物,生硬地又再启声。「然后呢?」
空气凝结了半晌,龙海儿冷眸又扫,看霜晓天至悲至恸的模样,便不再吊他胃口。
「若你能放下仇恨,看轻恩怨,和她携手一生,不再过问红尘俗世,那么,就去大明皇陵救醒她吧!」
龙海儿话一落地,阳青怔怔不能言语,算了时间,三个赤红大字在他脑海涌现。
「续命丸?!这东西不是失传了吗?」阳青激动问道。
龙海儿不答反笑,旋身作势往外走去,阳青一个箭步上前揪住她的手臂,力道之大,让美艳姑娘回眸瞪他。
「我龙族能养毒姬,奇人、异士,难道有几枚你师父圣心老僧的丹药会很奇怪吗?」龙海儿轻启唇齿笑问道。
阳青大吃一惊,依师父云游四海、普渡世人脱离病痛的个性,可能因故到过泷港,这一点是毋庸至疑的。
而当年师父唯一不肯传他的绝活,便是续命丸。
传说中,续命丸服下后能呈现假死状态,然后在七三二十一天后会醒来,也就是说--朱烟诈死!
阳青因为朱烟的任性和至情,惊愕到不能言语,龙海儿便用力挥开他的手,径自向港口走去。
看见那景,是英忙拭了泪,急急走到阳青身边。
「若霜公子不快点去救小姐,她被钉在棺木里,等醒来也是会闷死的。」是英说道。
阳青脸色突转阴沉,他决计不可能让她死的,但他力有未逮呀!
「皇陵有守陵军队护卫着,纵有开棺室的钥匙,我也不可能像如入无人之境……天啊!朱烟,妳为何是大明公主,我该怎么救妳呢?」阳青吼问苍天。
听见那吼声,龙海儿轻盈的步伐停下,回眸一笑,顾盼有威。
「那正好不是吗?」龙海儿顿了顿,眼神泰然,「你这几天不问世事,大概不知道,我已准备好要攻打应天府,到时候,所有的军队全被引到河岸边,尤其是孝陵的一万守军,呵呵!不如顺势一道走吧!」
龙海儿讲得轻松,阳青也听得平常,回房拿了玉匣,便随着龙族战船队,正式对大明宣战!
第十章
永乐十七年三月
应天府金陵城外,虎山南麓独龙阜下,明孝陵西殿虎山乃是金陵城的天然屏障,靠城一侧平缓,但另一侧却是险坡,下临江河,水势怒涛湍急。
但顺着山势绕至城畔,却又一转江平浪静,真可谓天工造巧,正因这虎山和急流,故金陵自古便有龙蟠虎踞帝王州之说。
可这帝王州,如今却已蒙尘。
月明星稀的夜晚,山脚下的天下第一城内,家家户户大门深锁,人心惶惶无人敢睡。
驰马道上、街道上有大量士兵巡守,提着灯、拿着火,处处明亮。
军民面对河中无限绵延、神出鬼没的船只,战无不胜的海上之龙,有着彻底的恐惧。
大明水师不是善战之军的敌手,早已节节溃散,在护城河边的城墙内,禁卫军、守陵军军心亦是浮动。
三天前,如同鬼魅一般的战船队,不仅在大海中所向无敌,更侵门踏户地深入临城之河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太仓浏家港长驱直入。
除在水下设置铁刺锁横江截船,彻底切断京师和北方的连系,封锁河海之滨,包围京城所在的金陵,还夜夜使出种种奇袭,不知从何处潜入城内,行动来入自如。
打从围城之日,空气中便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不只是油火日夜不息燃烧,而是一种惊惶交织而成的气味,好似大明天子的咽喉被人狠狠掐住。
而在山陵上,平时戒备森严的陵寝入口,此时因守陵军全被调至山下守城,原有五千兵力只余两百,连交班守夜都有困难,只好由同一班士卒们连着几天日夜不休。
到了深夜的此际,疲倦已使他们神思飘忽,由此便可知情况有多么危急。
但在此地,至少比前线来得安全,虽然龙家船队尚未全力攻击,可一旦开战,肯定是凶多吉少。
守在地宫殿前的三两老卒们,一边围在火盆边取暖,一边庆幸自个儿祖上有德,不必白白送死。
「喂!俺听说那倭寇的头儿是个娘们?」一个大鼻子糟老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