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现在没有,说不定一会儿就有了。你也二十四了吧?二十四成家再好不过,就像炒菜洒盐巴,太多太少都不对味!”王媒婆游说着。
他为难地寻找适合的拒绝词句,“大婶,那陈家姑娘,我不认识。”结果还是相当婉转地道。
“哟!那只是现在而已,我会让你们有时间认识的!”王媒婆将手里的水果顺势放到他的推车上,随即如炮竹劈哩啪啦地道:“其实娶陈姑娘好处可多着了,陈府算得上是个大户,有头有脸的,教出来的女儿是出得厅堂也绝对入得厨房,弹琴书写也是一绝,可说是容才皆具,你可别不相信,那么好的姑娘我都要心折了,若我是男人不会错过的。现在也没要你马上就点头答应,可以先看看人家嘛,也许见了面之后就对眼了也不一定……”
王媒婆边说边摆腰摇臀,左右衣袖跟着前后挥舞,看来还真像两张大旗,穿在她过胖的身躯,感觉闷热且累赘。
司徒青衣额间已有薄汗,她过急的言语令他难细听,只能重复道:
“我是当真还没有娶妻的打算。”
“你可别这么说!那陈姑娘是瞧过你做的衣裳,所以才对你起了仰慕,还直夸你是个细心的人呢!”王媒婆暧昧地笑着。
听得称赞,他薄薄的脸皮微红。
儿时他经常被同侪笑话,说他堂堂男子汉拿针线没出息。成长后,虽然明白裁缝这工作并无太过的男女之分,但却反而被开始笑贫……经历得实在太多,他根本把眨视哼笑当成诉说天气好坏,自然看待。
有人会欣赏他,他是讶异也愉悦的,但是……跟成亲的事还是没关系呀……
不料这一稍微的迟疑,王媒婆就趁机快速道:
“三日后的晌午我会带着姑娘在八里亭摆桌,你别推辞,人家可是相当想见你一面的。”
“这不……”
他的发言被轻易盖过。
“人家姑娘见不到你可是不会走的。就这么说定了。”几乎是强迫的,王媒婆迳自决定后迅速离开,丝毫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啊……”他只能遥望王媒婆忽然动作敏捷的背影。
不应该会这样的啊……
“青衣!”
背后传来呼喊,他吓了跳,回过身,看见纪渊站在自己旁边。
这回换她上场了吗?司徒青衣疲累地想。
“你怎么在这儿?”
“喔,我拿东西来给你啊……结果你今儿没开门做买卖,我就在门口等着啊。”她清炯炯的眼睛注视着他,道:“青衣啊,你不能老是这样偷懒啦,客人已经很少了,你要努力一点啊,不然会倒闭的啦!”
“……我会努力。”
“这样不够啦,我觉得你应该要上街去招揽客人,弄些有趣的东西吸引注意也行,如果你脸皮薄不好意思的话,我可以帮你喔。”
“……你说拿东西给我,是什么?”他转回正题。
“你说那个啊,哈哈,我就放在铺子前头,你自己回去看吧。”一定会大吃一惊的喔,呵呵呵呵。“衙门还有事,我绕到这边来,幸好有等到你,不过现在要走了啦。一她说得很爽快。
司徒青衣这才松口气。虽然不能说希望她赶快离去,不过,今儿个让人弄得有些心浮气躁,他是真的想回铺子里好好休息。
她正越过他之际,忽然道:
“青衣,我刚才看到你在跟个大婶说话,这么热的天,那个大婶穿得好红,头上还插着大大的一朵花,打扮好像媒婆喔。”她嘻嘻一笑。
“是呀。”他并没有扯谎或者隐瞒。
“哦……”她明显地偏过头想了一下。
司徒青衣这才察觉她双颊通红,衣领处有濡湿的深色痕迹,彷佛给晒了很久。他有些疑惑地脱口问:
“纪渊,你在这里等我多久了?”
“咦?啊啊,不记得啦,我哪会去算这种小事。”她挥手笑笑,直接道:“好了啦,我走了!”脚步一旋就离开了。
目送着她离去,他还有些不适应她这么潇洒的道别。因为每次见面,她总是要吵缠他一阵子的……
转过身走回铺子,远远地,就见一块……呃,一扇门?放在裁缝铺前头。
拥有美丽雕纹的门板又长又大,快要有他两个人那么高,比他的铺子还多出一载,拥挤卡在小巷弄当中,通行完全被阻碍。
“啊……”他的汗水流落面颊。这该不会是纪渊说要给他的东西吧……
是……做什么用的?
第三章
会突然想到王媒婆的话,还是因为看到她留下的水果。
虽然司徒青衣并不愿意前赴相亲,但是想到王媒婆和那位陈姑娘或许会等候他一整天,他的心里还是过意不去。
但当面去婉谢,似乎也并不妥善……
他烦恼了整个上昼,几经思量,终究决定走一趟。不管怎么说,亲自向人道歉,总比装作没一回事而要好得太多了。
八里亭位于城郭郊外,为一湖畔庭园,离东大街的裁缝铺并不顶远,步行不需多久即可到达,是个相当适合赏景避暑的闲雅之地。
远远地,就看到石亭里已经坐了人,司徒青衣连忙上前。
“请问……”因为不见王媒婆,他的问话显得犹豫。
亭里有两位姑娘,一站一坐。站的那个头梳双髻,是名小丫鬟;坐的那个容姿端丽,绣衣朱履……应该是他要找的人。
“你就是司徒公子,是吗?”陈姑娘黛眉微挑,轻声细语。
“啊,是的。”他回应道。却见陈姑娘和身边丫鬓飞快地对望一眼,神情闪过异色,顺着她们狐疑的目光,他望向自己一身毫无装扮的简单布衫。
“公子请坐。”陈姑娘微微一笑,如春花绽放,示意丫鬟斟茶。
司徒青衣只是想表明来意,并无多留的打算,但对方却先行开口,碍于礼貌,他只得踌躇落座。接过温热的茶杯,找寻更适当的时机。
这回,一定要好好地说明清楚。他希望自己行事能够别那么迟疑不决。
祖父在世的时候,总说他是个过于乖巧的孩子,除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外,鲜少有什么执著,在人前,情绪的表达也太粗浅,不够直接。夜半,祖父有时会对着他那福薄爹娘的牌位自责,道是因为让他学了裁缝才会变成这样。
八岁之前,他接触的只有祖父和针线、剪子,布疋;而后虽然进学堂,增加了认识的人,但也只不过是被嘲笑而已。那样的不适应让他更封闭,他把针线当成兄弟,当剪子布疋为朋友,曾有一段时日,他觉得自己不需要任何人,只要能做衣裳就可以了……
对了。好像是从十岁那年开始的,什么都逐渐变了。
“司徒公子,听闻你是个裁缝是吗?”陈姑娘状似不经意地提问。
“啊……是呀。”还是只有回答的份。
闻言,她娇俏轻笑,关心道:
“那么,‘霓裳羽衣’的事情,肯定让你忙碌了。”
“咦……?”词汇太陌生,他还想了一想,才回忆起。“不,我并没有要参与。”老实承认。怎么最近大家都在谈论这事呢?
陈姑娘秀丽的脸庞一瞬间僵住,重复问道:“你没有?”
“对。”
“当真没有?”
虽不解她为何如此执著,他还是道:
“是。”
周遭气流尴尬停顿住。
“这是怎么回事!”陈姑娘斥道,温婉的表情霎时愤□起来。“王媒婆竟收了我的银子还骗人!我就道一个最有机会得到王爷、郡主赏识的裁缝师傅怎会瞧来如此寒酸,原来竟是随便找个人来滥竽充数!”
司徒青衣不晓得她在说些什么,只是对她丕变的态度感到错愕。
“陈姑娘,你……”
陈姑娘高傲抬起下颚,道:
“我要找的是能够让我荣华富贵的男人,整个城里的裁缝几乎要争破头,你却说你没参与,这样没骨气又普通的家伙,真是让王媒婆骗了,害我浪费时间!”一甩水袖,“秋儿,我们走。”直接站起身准备走人。
她说自己被骗了……那……他呢?
司徒青衣这才醒悟过来,王媒婆是欺了他们两个人。
“喂!你这人说话怎么这样难听啊!”
一声朗喝忽地插进乱调的情况。他转眸,便望见纪渊不知从哪一头冒了出来,对着那陈姑娘和她丫鬟骂道:
“骗你们的人是王媒婆,跟他有啥子关系啊?居然这样乱怪罪人,上辈子是良心被狗啃了啊?活该你浪费时间,你这么坏心肠喔,才找不到什么男人呢!神明会让你好事变坏事,坏事统统变烂事!”
陈姑娘瞪住了眼。
“你……你又是谁啊!”居然在这里大言不惭的!
“你管我是谁?我是路过的好心女侠啦,专门打抱不平的!今日看见你如此恶霸,所以见义勇为,你不服气的话来打架啊!”纪渊哼声,摆出架势。
“小、小姐,那女子看来的确会点武,还是别和她计较了。”丫鬟秋儿紧张道。她只负责照顾主子的起居,没有学过武功防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