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长得比她高以后,肩膀虽瘦,但还是宽了,连嗓音也低沉许多,唯一不变的,就是这个看起来好好摸的双颊了。
“……纪渊。”隐隐咬牙。
“好啦,你真的很小器耶。”她不甘愿地收回自己抵着他脸的筷子。
“……我不晓得脸还可以大方借人。”他没三两下就将破处修复完美,线头打个结,他深深深深吸气,低首接近,用齿咬断。
好长的睫毛喔……纪渊瞅住他很清秀的眉眼和脸庞。
司徒青衣看她一直瞧着自己,愣了愣,先是警觉地坐回原本较远的位置,才不解出声询问:
“什么?”
“青衣,如果你是女孩儿就好了。”她道,没头没脑的。
“……我也觉得如果你是男孩儿就好了。”真的,就很多方面来说,都会比较好。他将随身针线放回衣袋。
虽然她已不再如儿时那般穿男装混淆耳目,但是,穿着女装还不改粗野却更糟糕……或许是相识太久,他总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她。
“青衣、青衣,你这么说,让我想到一件事喔。”她叠声招手引他注意,咳了咳清嗓,学着他幼孩时那稚嫩又无邪的叫喊:“大哥、大哥,你刚刚打的拳好厉害喔。噗──哈哈哈哈!”她昂首大笑。
往事不堪回首。司徒青衣一阵面红耳赤,不想让她再调侃下去,微恼打断道:
“那是被你骗了。”罪魁祸首还敢取笑。
“喔,那我小妹子小妹子地叫你,我也被你骗了,你怎么又不说。”不公平,她是真的想拜个女的小妹耶。
那是由于,不论怎么比较起来,这个错误都是他在吃亏。司徒青衣并无把话说出口,因为发现到自己和她的争执,根本没有太大意义。
一不小心,又要和她纠缠下去了……
“……我要走了。”他站起身。
“咦?”她直直地看着他,愕道:“哇,才吃一半而已。”不对,其实他只咬了鸡翅膀一口。
“你吃就好了。”他得赶紧回去整理铺子后头那一堆乱七八糟。思及此,不觉额问又轻轻发疼,移步往外走出去。
“你当真不吃?青衣!”她唤,见他的身影出了客栈,隐没在外头人群后,才自言自语:“走就走,哼,我自个儿享用。”她挤眉弄眼,低声不甘心地喃念。
移动目光,她瞪住司徒青衣碗里留下的油肥翅膀。
探过手把它拿起来,左右看了看,她缓慢拿近自己,将唇瓣贴在他咬过的地方,轻碰接触……
片刻,大嘴一张,凶狠地啃个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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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你又去找那个小裁缝了,是不是?”
甫踏人家门,三名男子排站在纪渊面前,虽是满脸好奇地询问,但其实大伙儿都有默契也知晓,只要没在衙门和家里看见她大小姐的人影,大概就是跟司徒小裁缝在一起。
她皱眉低头,脚步一旋,改了个方向绕过。
“妹妹,你没有什么心事想告诉哥哥们吗?”三男中的一男──也是纪渊的大哥,复挡在她前头,阻止她的前进。
“没有啊。”纪渊侧身,从旁空隙钻出。
“妹妹啊,哥哥实在很担心你耶。”
又是相当具有亲情的言语。一双鞋钉在她跟前,这次开口的人是纪二哥。
“有什么好担心的?”纪渊哼声,通路都被截住,她索性整个转过身,结果差点一头撞上三哥的胸膛。
“哎哟,小心点。”纪三哥提醒道,舒臂扶她,然后微微一笑:“妹妹啊,你究竟是不是对那个小裁缝有意?”
纪渊被三个高大的男人包围住,前后左右动弹不得,她不满地嚷着:
“你们到底要做啥啦?”
“哥哥们是想帮姊姊你一把啦!”长廊上头,还有三个少年蹲着看戏,其中之一道:“如果你当真喜欢那个软趴趴的小裁缝的话。”
是谁说三姑六婆最爱多话又罗嗦的?他们家有三兄三弟也很让她够受了!纪渊生气地插腰道:
“小裁缝小裁缝!人家有名字的好不好?他叫司徒青衣,是个专司做衣裳给人穿的裁缝师傅,你你你你你,还有你!你们身上的衣衫可能都是他做的喔!”
“哇!真的啊?那我得赶快去换下了!”五弟非常不捧场。
他觉得男人就是要强壮有力、粗犷豪迈,露出毛茸的胸膛肚腹,大口吃肉喝酒!还青衣咧?娘儿们似的名字,娘儿们似的工作,他都替小裁缝感到丢脸……不像他,他以后可是想做会飞天的大侠呢。
“姊姊说是你就信了?真是蠢。”六弟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五哥。他们家都穿武人装束,是固定请专门师傅来府里量身的。
“姊姊最爱说歪话了。”七弟抖抖地想起不堪往事。童年时,她曾信誓旦旦地跟自己说只要多吃馒头,隔日就会像树木一样高大,他刚好因为才被兄长欺负所以不服气,一连吞了十二颗坚硬如石的馒头,当然最后的结果是腹痛如绞,上吐下泻,躺在床上整整三天。
“妹妹,你看大家都这么关心你,是好意,是好心,你别拒人千里。”纪大哥露出亲友包容的和蔼微笑。
“这样叫作关心哦?”她才不要,黏搭搭的好讨厌。
“咱们是想,若是你中意那个小裁缝的话,可以帮你完成心愿啊。”三兄长一致点头的理由是:到时候大伙儿都得出去成家立业,家里这个烫手山芋还是早早丢给别人。
“不要啦!我才不要那个娘儿们似的家伙当姊夫。”五弟持反对意见。
纪渊眼儿一眯,朝他的方向挥起肘,恫吓道:
“你再说他娘儿们我打你喔!”
好凶!五弟抚着自己心口,想起自个儿的功夫没她高明,上次还被她揍得满头肿包……所以基于好男不与女斗的大侠准则,乖乖地住口。
“怎么样?”纪三哥又拉回正题。
“啥子怎么样啦?”纪渊受不了地回道,“你们统统不用费心好不好?因为我根本不中意他不喜欢他也对他无意啦!”推开自己兄长,她迅速地越步轻跳,一眨眼上了长廊。
“妹妹啊,你对小裁缝……”还是不死心。
“不准再叫他小裁缝啦!”纪渊回首严正对哥哥们警告,经过五弟身边时还不忘惩罚地敲他一记:“你小子真欠揍。”哼!
“好痛!”五弟含泪抱头,恨恨地想着将来待他胸口长了毛,能够裸露粗犷肚腹并且大口吃肉喝酒之时,就是他报仇之日。
丢下六个烦人的亲生手足,纪渊头也不回地往自己房间走去。
进到房内,她放下门闩,不想再被干扰。
“讨厌讨厌讨厌──”把自己扔进床铺,一头埋入松软的棉被,她呼出长长气息。“──好累喔……”她今天抓了两个偷儿、一个强盗……还有陈大婶家跑掉的三头猪,林爷爷飞走的八只鸡,排解西巷两府互咬的狗儿……
捕快的正事做得少,反而成为街头巷弄吆喝的对象了。
其实她也不是不知道,他们心里都在想,一个姑娘嘛,跟人家凑什么热闹?但是,她真的想当很正义很正义的大侠喔……
抬起膀臂,她瞅着自个儿左手袖边的缝线。如果不仔细瞧,压根儿不会发现这里曾经破过又被补起。
“青衣的手艺好好喔……”她都说他很厉害的了。
才不是什么娘儿们和小裁缝呢,能够这样做好自己喜欢的事,她真的拿他当榜样,很为他骄傲呢……虽然他大概不怎么想领受啦。
探手在枕头底下摸着,她轻轻抽出某件只露出部份的布样物品。
上头,有朵粉黄色的小花儿。
那朵小花是用十数层剪裁独特的锦布交叠缝制而成,精巧活灵,相当别致可爱,虽然看来有些旧了,但却依旧盛开娇美。
纪渊摸着那小小的花瓣,低声道:
“什么喜欢中意的……他觉得我麻烦死了好不好?而且……又不记得……”
对啦,人家喔,根本不记得。
将脸压进床被,她把东西推回枕底藏起。一向粗手粗脚的她,小心翼翼。
就像怕会弄折了那朵小小花似。
第二章
她纪渊,有三个兄长,三个弟弟,加上延伸出去无数的亲朋好友。
但这辈子却只有一个,唯一的一个“义结金兰”。
七岁和青衣结拜的时候,感情原本还挺好的,不过自从……嗯……
是自从八岁那时候带他去玩,结果在山里迷路整夜那一次?还是十一岁放爆竹,差点烧光他衣裳那一次?或者是,十三岁拔草根骗他是仙山灵药吃下,害他病了整整十天那一次……
呃,该不会是很久很久以前洗裤子那一次吧?他应该不知道才对呀……
哎──呀!她也不晓得啦。总之他就是和自己愈来愈疏远,就算她想找他叙叙旧,也都发现他向着别人都温和的脸容时常对自己表现出为难不愿意。若非他们同住在一个城镇,也许连面都见不着,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