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衣衣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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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饶命?你把咱们辛辛苦苦创造的独门花色卖给其它纺织,害得老爷不及赶工,届时在王爷面前丢了脸,岂是你一条贱命能够补偿的?没有这么容易!”高头大马的汉子们拳打脚踢,将男子惨烈地痛殴一顿。

  “是哪家纺织要你做的好事,不乖乖说出来,回去还有你受的!走!”一声令下,大汉们拖着牙断脸青的男子离开。

  从头到尾,来去街道的路人,竟是无观者对此情境多瞄上一瞄,彷佛只有自己目击这粗蛮暴力的意外。司徒青衣不觉微微地讶异。

  有城外运布马车经过,一行声势赫赫、浩浩荡荡,旁若无人般地排开,将他给推挤到墙边去,驾马护送的几个护卫望见他也有布,神色凶恶地瞥视两眼,随即哼笑几声,才又继续前进。

  载货的车架仅有一辆,上头盖有大块白布,四角绑紧,瞧不见里头有何玄机;车夫两位,其余三十来名皆是负责运送的人手。物主似乎相当重视这车布,才会如此大费周章。

  “听说是从异邦飘洋过海来的金丝布啊……”

  “要给郡主穿,总不能寒酸吧……”

  “不知有多美丽神奇呢……”

  身旁传来窃窃耳语,司徒青衣垂首,从小巷另边走离,经过一处颇具声名的老字号裁缝铺,店家本来是要把什么东西拿出来,一见外头有不少人,又鬼祟地关起大门。

  “……有必要如此吗?”他喃喃自问着。

  不是一个共襄盛举的嘉会而已吗?虽然的确是相当可遇不可求,但这般影响生活,却不是该乐见之事啊……

  正欲往自家铺子方向回去,匆而感觉有人在看着他,微抬眼,就见纪渊在对街张大了眸子,手里还拿有两串糖葫芦,直直地盯过来。

  “啊,纪……”他启口正要叫唤,却忽然感到一阵面红耳赤而停住。

  纪渊明显飘开眼神,低头快步朝和他相反的地方奔开。

  他见状愣住,有种想要追过去的冲动,但只是一刹那,错过之后,终究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她……是在躲他吗?因为那个中秋的晚上?

  问他该怎么办,他也不知道的啊……

  总觉得好像哪里卡着什么,无法顺心舒畅。他缓缓呼吸,没有任何功效。

  略是沉重的脚步尚未踏出去,一只手从后头拍上他的肩。

  “咦?”他转过身,望着手的主人。

  纪渊还是跑回来了。她有些些喘,伸臂将一串糖葫芦递给他,笑道:

  “青衣啊,这给你吃。”不好意思地眯着眸子。

  “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只得接过,道:“谢谢。”

  “那我走喽。”她很快道。一个跳跃步,就要离开。

  “纪渊。”在他思考之前,自己就已经先唤住她。

  “啥?”她咬着自己手里的糖葫芦,目光游移,没有瞧他。

  “你……你要去哪儿?”选了最不着边际的问题。

  “我?我要去衙门啊,最近常有人闹事呢,一会儿谁家的布被偷了,一会儿又哪两家染坊有争执,再不然就是各家裁缝铺里制裁内贼……”她歪着头,摸摸额间的皱折,撇唇道:“都是因为那个王爷的新衣害的呢。”

  王爷的……新衣?

  他一头雾水,只大概猜道:“应该是将天女之衣献给郡主吧。”

  “哦?是那样吗?”她抚着下巴,啧啧有声地想着。“不管哪一个,好像是个满会造成麻烦的无聊玩意儿。哈哈哈,又不关我的事,哪管那么多啊。好了,我走啦!”赶紧说完,准备跑开。

  又走?司徒青衣这次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臂,其实连自己也不晓得为何,但他就是觉得有什么话必须讲出来,否则他心里难以舒坦。

  “纪……纪渊,我有事要和你……”

  “哇哇哇哇哇哇哇──”她忽地胡乱大叫起来,完全盖住他的声量,双手挥舞,看他闭了嘴,才流汗又勉强地笑道:“啥?你刚说啥我都没听到耶。”

  他险些反应不过来,重复道:

  “我是说,我有事要和你……”

  “哇哇哇哇哇哇哇──”分明是故计重施,她更汗颜了。“咦?还是没听懂呢。啊,我要去衙门了啦!”脱离他的掌控,溜!

  司徒青衣望着自己空荡的手心,微微皱眉,道:

  “你一辈子都要这般跟我说话吗?”他没发现自己的语意有毛病。

  可能今儿就缘尽了呢,哪里来的一辈子啊……纪渊留步,低眼瞅着地板。

  “我……哎哟!”挫败地跺着脚哀号一声,垂头消极道:“我、我知道我砸锅了啦……”不必特地来重复提醒她了吧?

  砸锅?他缓慢地踱近她。“纪渊……”

  “哇哇哇哇哇哇哇!我不要听啦!你本来就觉得我很烦,这次一定会割席断义,跟我绝交的。”她两手捂住耳,意气颓丧,做垂死挣扎。

  他想要好好地和她交谈,她却这般胡闹不合作,他也有些动气了。

  司徒青衣行为端正,几乎不曾随意动手动脚,但这回儿却是抓住她的腕节,硬要从她耳边拉开,无奈自己的力量实在没有比日常练武的她来得强壮。

  僵持了一会儿,还是纪渊偷偷看到他脸红脖子粗了,才动摇松开。

  司徒青衣吐出一口长气,清秀的面容皆是薄汗,总算能够道:

  “我不会和你绝交,也不会割席断义的。”他有些用力地把话说出口。

  “……骗人。”她别过脸。

  他觉得好头痛,往旁一步换个位置,再站立在她面前。

  “那么决绝的事……我不会做的。”他缓缓吐纳,温和道:“纪渊,如果是骗人的话,我就不解释了,所以……所以可不可以回复到原本的模样就好了?”他脱口而出,心里却当真认为或许这样最好。

  因为不晓得该怎么办,那么……就都当作没发生过吧。

  这是最简单的方法了。

  他的嗓音,又轻又柔,字句却像是打在她脸上,好痛好痛。

  是、是呀!他不会这么决绝的,因为他心肠耳根都太软,不会拒绝别人,相当优柔寡断,她怎会忘了呢?

  “哈、哈哈……”她莫名其妙地笑了几声,才道:“好啦,我知道了。那你、你就不必再提了,忘了忘了吧!这样也比较轻松啦。”

  他望着她大开的笑脸,心里一瞬闪过什么,不及思索,便道:

  “那你呢?”才说完,就感觉自己太没道理。

  毕竟……毕竟他并没有接受她的……情意……这么问只会伤她的心。

  岂料,纪渊哈哈昂首一笑,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啦!我是大侠嘛,大侠不会太惦记私情的。”将所有的糖葫芦全都塞入口中,她边咬边道:“好啦,那没事了、没事了啊!我要去衙门了喔,不然来不及了要被骂呢!”头一扭,没有再停留。

  这次,司徒青衣终于没再出声唤住她。

  她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到自己胸腔里的气息快要胀破,一直跑到眼角里不听话溢出的东西风干,才踏进一条偏僻的小巷当中。

  里头不巧有一对男女状似亲匿,给她吓了一大跳,连忙跳脚分开。

  “呀……今儿个天气真好啊……”男女故作悠闲,在连日阳都照不进的狭巷里干声说道。

  纪渊瞧也不瞧他们,原地蹲下,抱着自己的膝盖,大叫道:“哪里好?这里根本又暗又阴,胡说胡说!一点都不好啦!”

  “呃……不好、不好。这儿给姑娘你用了。”偷情的男女以为她失心疯犯,当下不敢占位,手牵手贴墙移步小心逃出。

  纪渊把头脸埋进肘间,好半晌都没再动过。

  “……什么嘛……”闷闷的语调极低地传出,带着点不太清楚的断续,和难以察觉的哽咽,小小声地说:“砸锅了啦……全砸了……我跟你是结拜,你不会对我那么决绝,却也……不会喜欢我啊……”

  好痛喔……痛死人了啦……她抓着胸口的地方,只觉里头好疼。不晓得是因为急跑的关系,还是其它。

  相当压抑的呜呜声,在巷弄里回荡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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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哼!”

  “你怎么了?”十七岁的司徒青衣,对着十四岁的纪渊问道。

  一太早,铺子还没开始做生意,她就急着敲门,进来之后,只是二话不说的坐在椅子上,表情极为不甘愿和忿怒。

  “青衣,我要住在这里。2她又啧啧两声才生气地道。

  “咦?”他以为自己听错。“什么?”迷惘问。

  “我说我要住在这里!”她突然开始大声吵闹:“我不去京城!我要住在这里!住在这里!绝对、一定要住在这里!”

  他忍住耳边的不适,重复道:

  “京城?”

  “我爹有事情办,说要去京城半年。”她鼓着腮帮子,不服气地道:“咱们家的人都要一同去。”

  “那很好。”他如是感言。

  京城应该比这里热闹新鲜,会很适合性格外放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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