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她有一张不容易晒黑的脸,这是姑姑一直庆幸的。
今天是周休二日的礼拜六,不用到学校去教课,但是对于每天早上起床固定的运动,她是不会因为放假而荒废的。
二楼加盖的楼顶有一间设备完善的运动室,其中拳击练习是她最喜欢的运动。用着规律的速度快速击打,脑筋也以不下于这样的速度思考着,不断重复的梦境该如何寻求合理的解答呢?这样一心二用,纵使已经十分熟悉这套器材的她也要吃苦头,一个回击正中门面,她摸着刺痛的鼻梁,只能在心里猛喊:衰!每次做了限制级的梦,运动神经便会开始不受指挥。算了,不打了,到楼下击砖吧!
一块块同尺寸的红砖被搬到架上,梦里堆石头的情节也在脑海里交叠,很熟悉的动作,每隔一阵子便借着击砖来训练自己的手力,这也是她喜欢的运动之一。
调整呼吸,掌心收紧,轻轻在砖上试敲以度量方位,一切准备就绪,她手掌高扬,准备一气呵成,梦里的情节却在此时像录影带快转般地掠过脑海;击砖失败会造成手掌严重挫伤,还好她平日的训练够,不过那痛苦也足以让她哇哇大叫。
“心思不集中,力点不精准,就算是保丽龙也不会断裂,你知道吗?伟蓁。”
姑姑白石静不知自何时起就站在花园的角落边看她,而她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如此大异于平常的警觉性,又是拜那个梦所赐了!
她心虚地低头,最害怕天蝎座那仿佛会刺穿别人灵魂的眼光。姑姑正是典型的天蝎座,不过还好,很多时候那种压迫感都隐藏在她高贵温顺的外表下。
姑姑是她武术方面的指导老师,但她仅限于指导或示范,她从没见过姑姑真正跟别人动武的样子,所以姑姑的武功造诣到底有多深,谁也不知道。惟一可以确定的是,即使她被迫施展拳脚,也一定能保有兰花般高贵的气质。因为她总是像贵族般优雅,而且这种优雅彻底地在她的日常生活中被执行,就连睡觉时也不例外。
“姑姑。”她把手藏在背后搓着。
“很痛吧!”白石静优雅地走来,一如往常,她已经上好妆、换好制服。“明明知道自己心浮气躁,就不该勉强击砖,伤了手可会懊悔一辈子的,有些事情一次也错不得,知道吗?”
纵使教训人,她仍保有一贯亲切温柔的笑容。
“知道了,姑姑。对了,今天我送你去上班好吗?”白伟蓁亲昵地挨近过去,她最喜欢看来永远端庄高贵的姑姑了。
“好啊!不过,如果你开车速度能再慢一点,驾驶技术能再纯熟一点,姑姑会更喜欢坐你的车。”
“姑姑。”她求饶地撒娇。毕竟喜欢刺激、追求速度感,是她怎么也改不了的个性。
此时白伟帆穿着围裙,自花园的另一端跑来。
“姑姑,伟蓁,可以吃早点了。”
“哇!太好了,我正饿着呢!”白伟蓁举起双手高呼,然后称兄道弟般地搂着白伟帆,“走吧,白伟帆!”
白石静摇头,复杂又感慨地看着这对兄妹。这种阴错阳差的个性,从他们很小的时候便一览无遗。纵使她曾经很努力地想加以矫正,但结果仍是徒劳无功,希望哥哥、嫂嫂在天之灵不要因此而责怪她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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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伟蓁在饭桌上的恶行恶状对上白石静的典雅端庄,又是另一种强烈的对比。
“伟蓁!”白石静柔声制止。“今天不赶着到学校,你就慢一点儿吃吧!”
习惯快速解决餐桌食物的她无所谓地耸着肩,明朗活泼的她,对于这种生活礼仪细节实在没有办法苟同。
白石静不疾不徐,以着一贯温柔的语调数落着他们兄妹俩。
“我都快想破头了,就是不知该如何诱发你女孩子的特质,又该如何增加你的男子气概呢?”
“姑姑,你别操心了,我觉得我跟伟蓁这样很好啊!”
“是很好,如果能对调的话更好。”
“姑姑。”伟蓁殷勤地帮她倒牛奶,“现在的价值观都改变了,你看电视上的女明星很多都做中性打扮,男生反串女生的也很多啊!”
“人家那是刻意打扮,是装出来的。你们根本是骨子里天生就这样,要是你们爷爷还在啊,绝对不会容许你们俩这样发展的。”
提起爷爷,兄妹俩不禁对望一眼,彼此都在庆幸,还好爷爷不在了。
爷爷有一半的日本贵族血统,本身接受的是最纯正的传统日本教育,因此他也对自己的一双儿女施以传统日本教育,所以姑姑就像日剧里穿着和服的女人一样,温柔有礼,气质高贵。她的头发总是一丝不乱的盘起,生活节奏是井井有条、一丝不苟;自律相当严谨,但对人永远是一张和善亲切的笑脸。
但是姑姑抚养他们兄妹俩十多年,却从来不以刻板的教条来约束他们,而是照着他们的个性自由发展。像她喜欢武术,姑姑就教她武术,伟帆喜欢园艺,姑姑就让他去学习园艺。若是换成爷爷,那绝对是男的变成大男人,女的变成小女人了。
至于如果轮到爸爸、妈妈来管教呢?他们从没有想过,对爷爷的印象反而远比对自己的父母来得清晰。
打从有记忆开始,姑姑就存在他们兄妹的生活之中。她毫无怨尤地照顾他们,就好像他们本来就是她亲生的一样。
小时候的家是日本与台湾建筑的综合体,可能因为小吧,总觉得爷爷家非常大,像皇宫一样。她跟伟帆是被安排分开住的,伟帆跟着爷爷,她跟着姑姑。家里每天都会有很多人不断地进进出出,有时也会在家里举办大型的宴会。
爷爷是很严肃的一个人,总是穿着和服,喜欢在后院独自饮茶,偶尔自己顽皮被他逮到,总会被施以严厉的处罚,而姑姑也会因为教养不当而连带挨骂。
感觉上,她的生活是由爷爷和姑姑共同在照料的,爸爸、妈妈总是在忙碌或远行,对他们的印象,只停留在他们偶尔看见她时宠溺地摸摸头,然后又匆匆离去的身影。
不知自何时起,爸爸、妈妈不再回来,姑姑带着他们搬离大屋,来到现在的家,那一年她七岁……爷爷也变得很消沉,总是一个人闷闷地饮茶,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连爷爷也不见了……
印象中,那个大屋是多变的,可能因为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人在进出吧!而惟一不变的,是石静姑姑。
打从她能记住姑姑的容颜开始,姑姑便一直是这样,雍容典雅又温柔,每一个动作都有她独特的韵味,就连生气时都能保有高贵的仪态。奇怪的是,她天天跟在姑姑身旁耳濡目染,却丝毫无法汲取她的气息半分。
她天生就好动,喜欢一切新奇刺激带有冒险性的活动,纵使姑姑因为受到爷爷强烈谴责而不得不对她施以严厉的管教,但最后仍是宣告失败。如今,她高出姑姑整整一个头,再也不可能成为一个小女人了。
伟帆呢?爷爷去世后,他不再受到压抑,巨蟹座温柔爱家的本性就开始显露出来。
爸爸、妈妈到哪里去了?每当他们兄妹俩这么问时,姑姑总是一脸忧伤地沉默着。直到伟帆国小毕业那天,姑姑带着他们到一个人烟罕至的山上,山上长满比他们个子还高的青草,看见了写着父亲白石家以及母亲名讳的墓碑,他们才恍然明白了一切。
日子仿佛一夜之间来到现在,不知怎么的,他们就这样长大了。习惯抛开以前、现在,总是想向前走的她,对白家的过去并没有探索的兴趣。
倒是伟帆,在渐渐知道自己原来是曾经显赫一时的黑道老大白石家之子后,思想上开始有些不同。他似乎有这样的倾向,想借着与黑道的接触,慢慢走回白家以前的路子。
为此姑姑颇为忧心,她倒是一派乐观,像伟帆这样优柔寡断的个性,去闯闯江湖也好,有助于他的成长。
“走!伟蓁。”白石静擦着嘴角,拿起外套催促着她,“伟帆,家里拜托你。”姑姑随时随地都是谦和有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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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车行驶在往百货公司的路上,为了让姑姑放心,她刻意将速度放慢许多。
“伟蓁,你有空得多留意伟帆,姑姑虽然不反对他跟黑道接触,但伟帆你是知道的,遇事总是太过优柔,危险来了又只会慌张得自乱阵脚。姑姑教他的防身术,从小练到大,还是练不会,这样也敢跟人家行走江湖,实在教我提心吊胆。”
“姑姑,你放心好了,白伟帆说到、不一定会做到,做了也不一定会持久,等遇到困难,他想不出法子,自然就会断了念头。”
白伟蓁对亲哥哥总是连名带姓地叫,白伟帆也不以为意,反正她的行为总是坦率而不加修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