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见到因年久失修而显得有些残破的三座小坟时,心中大恸,当场落下泪来。也立即传话给殷祺,让他找来最好的师傅,为大哥整修坟墓。借着修坟,他与多年未见的石静有了相处的机会。
木屋的主人世居在山下,当年白石静向他买了这块地,并且每年支付他整理墓园的费用,除了忌日外,白石静从不上山。
“如果哥哥知道他会这么早逝,他一定不愿意当老大。如果你还念着白家昔日对你的照顾,就永远不要企图重用伟帆,我愿意装做不知情,让他加入你的帮派,是因为我知道那是你的帮派,你不至于会让伟帆涉险;但是你将他交给殷祺,我不得不日夜忧心。殷祺的野心正如旭日东升,最近他不断因地盘问题而与各派冲突,伟帆跟在他身边,迟早会出事。
而更令我忧心的是,在伟帆出事之前,先牺牲掉的恐怕会是伟蓁。那孩子心思单纯,伟帆要涉险总是拖着她,而伟帆的功夫实在太不长进,遇到危险不仅不能保护自己,还会连累伟蓁。现在不比从前,靠着一双拳脚打遍天下,别人要是带枪,伟蓁的功夫再好,也得吃亏。
我不希望在我觉得责任快要终了时,有什么遗憾的事情发生;但是我又无法阻止伟帆那一心想在黑社会发展的愿望。所以我拜托你,让他跟着你,名义上是你殷桦的左右手,实际上却不参与任何帮派要事,你只需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交给他去处理,他就会觉得很高兴了。”
这是这几天白石静不断对他提出的请托。但是基于报恩的心态,他却希望将部分跟黑社会比较没有牵扯的事业交给伟帆掌理,石静却坚持不肯。理由是一旦接管了他的事业,就等于站在高点,随时准备迎接别人的攻击。而她要完成父亲的心愿,让白家彻底变成一个普通人家。
直到今天,下午就该起程下山的他们,仍在坚持各自的理念,白石静甚至扬言不惜放弃眼前一切,要再次带着他们兄妹远走高飞。
这让殷桦进退维谷,既不希望好不容易重逢的石静再次失踪,却也不愿意白家的一双儿女就此没没无闻。他老了,也累了,必须开始准备将事业交给继承者。殷祺一直是他心中的不二人选,但是如今白家的孩子出现,他有责任、也有义务,将原来属于白家的一部分交还给白家的孩子。
当年石静离开时,没有带走一分二毫,将所有白家的资产留给他;有丰厚的后盾,他也才有办法发展到今天的局面。因此,他认为伟帆有资格继承他的部分事业。
“石静。”他很委婉地说着:“我可以答应你,绝不让伟帆参与任何会给他带来危险的行动,但是我坚持把部分的事业交给伟帆处理,这是我应该做的。”
白石静沉默不语,思索了一会才缓缓开口:“我不希望你是抱着继承人的态度来栽培他,我也重申不愿意伟帆继承你事业的立场,但是如果你能适当地磨练他,造就他坚强负责的个性,那么我会非常感激你的。”
“好吧!”殷桦在无可奈何之下稍做妥协。石静的个性一向温柔却又坚韧无比,对于她所坚持的事,除非有足以让她改变念头的因素出现,否则她绝不会轻易退让。
“我希望你能明白。”她重申:“一旦我发现目前的环境有可能对两个孩子造成伤害,那么我会毫不考虑地带着他们远走高飞。”
“我明白,你对这两个孩子可真是用心良苦……”
他感触良深,这些年他们到底是怎么过的呢?石静的个性比他想象中还要坚强……如果你坚持走这条路,我就永远不再见你……那破釜沉舟的语气,如今回想起来仍觉铿锵有力、更没想到她说到做到,从此销声匿迹,不论他怎么派人去找,也无法将他们找出,她就这么失踪,就像这世界上根本不曾有过此人一样。
这么多年过去,他没有想过还能再见到她,纵使后来伟帆进入他的帮派,他还是没想到能跟她见面;怕是即使见了,石静也会装作不曾相识、擦肩而过吧!
她始终没变,就像当初他第一眼见到她的样子。长发整齐地披垂,沉静的面容有着惊世的美丽,眼神刚毅且流露出一股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世故,似乎一眼就能将人看穿似的;亭亭玉立在大哥的身后,没人注意到时,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自那时起,他就再也没有办法忘掉她……岁月没有残酷地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依然美得足以让人屏住呼吸……因为心里有她的存在,别的女孩根本无法进驻他的内心,而她呢?这些年来,她可曾偶尔想起自己?
由于发现他的眼光变得深邃,白石静于是转过头去,避免与他接触,她早已心如止水。
“石静……石静你……这些年来可有意中人?”殷桦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
“没有。”她望着窗外简单地回答。
“我也……一样……石静我……我……”
在他语气转为热切之前,她陡地冷冷打断他的话:
“我想问你,如果时光倒流,你还是会选择这条路吗?”
他沉默良久,才困难地回答:“我想我还是会的……”
一点也不教人意外的答案,白石静嘴角浮出一抹嘲讽的笑。
“太阳快下山,我该回去了。”
殷桦望向窗外,刚刚还很明亮的太阳,如今只剩下柔弱的一团红色,他无法阻止夕阳下沉,他也无法让时光倒回,更无法改变当年必须做的决定,一切都是无可奈何。
=====
爱丽丝的装潢以复古典雅的原木造型为主,正中央摆着同色系钢琴,琴师正忘情地奏着情歌。他们体贴地在每张桌上插上新鲜玫瑰以及蜡烛灯座,婉转的音乐配上迷人的灯烛,将爱丽丝的夜晚烘托得神秘又浪漫。
豆点大的灯烛掩映着关咏文略带潮红的脸色,他精神亢奋,双眼晶亮,像喝醉酒似的突然变得多话,从他小时候开始讲起,到求学、到工作。
白伟蓁几乎没有插话的余地,只能嘴角含笑,不时点头表示回应。
气氛是如此美好,但她的心中总有一抹阴影笼罩。已经一个礼拜了,他竟连一通电话也不曾打过,难道他把她当成一夜情的对象吗?
不!她为何要去思考这个问题?她不也只是认为那是激情催化下所产生的缠绵吗?难道她会在意他吗?不!不会的,不会的……
但她为何如此浑浑噩噩?
她的笑不是发自内心,在若有期待中又不断地反驳自己,她的心有一部分像是被掏空了……面对着她曾经以为很喜欢的关老师,她竟是没有一点兴奋之情,她……她到底怎么了!
直至打烊,关咏文仍意犹未尽,将兴奋的情绪延续到车子里,在征得白伟蓁的同意后,车子驶向滨海公路。
走在似乎永无止境的堤防上!关咏文突然又恢复沉默。心绪纷乱的白伟蓁也无心开口,两人就这么静静地走着。海浪拍打在沙滩上的声音,在宁静的夜晚听来格外神秘动人,她陡地停下脚步,遥望海边的夜空。
一仰头,顿时被深沉的夜空包围的感觉,星星像在争妍斗艳般闪烁着傲人的光芒,她觉得目眩神迷,山上的星空与海边的星空竟有着如此截然不同的美丽,是谁让她有了比较的机会?又是谁让她产生这种严重的失落感呢!她不要再想了,她感到极度自我厌恶。
“啊!”手臂上的温暖来自于关咏文突然的拥抱。
“我……我喜欢你……”
那显得太过幽柔的语调,礼貌得近乎客气的拥抱,不……她想要的是更强烈的,脑海里闪过殷祺那霸道的双臂、近乎掠夺的吻……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间,关咏文就这样轻捷着她,没有采取下一步的行动。
唉!她听到由自己心底深处所发出的叹息,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心像一潭死水。
关咏文的拥抱,无法激起她任何涟漪。
关咏文终于开始吻她,却是小心翼翼深恐冒犯般,始终在她唇瓣逗留,不敢深入,当他的唇依依不舍的离开后,她惊觉自己内心的失落感更重。
“我喜欢你……我真的非常喜欢你……”
伏在他怀中的白伟蓁,可以清楚地听到他不规则的心跳以及自身体透出的热力,在这么令人迷醉的夜晚,她却该死的显得特别理智。
=====
时光在日升日落中悠然地过了二个月。微风拂过艳红的凤凰花,带来些许感伤的气氛。
“又到了离别的季节,校长在此祝福每位毕业生……”年逾六十的校长捧着演讲稿,刻板地宣读他的毕业祝福。
台下隐约传出啜泣声,每一个离别就是一个开始,当年她是怀着无比兴奋的心情,蹦蹦跳跳地离开校园,对于新的事物,她永远接受多于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