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玉,快点!这边还有!”
桥上的人大声叫着、着急地命今着,桥下的天玉辛苦地在水中来回游动,帮她们捡东西。
“那边!快飘走了,天玉,快啊!”
她在水中忙得团团转,“怎么你们掉这么多东西啊!”
“没办法,春天风大嘛!”
一面说着,一面又有人趁天玉不注意时把刚刚才被捡回来的披帛往水中抛,还无辜地大叫:
“哎呀!我真是不小心,又飞走了!”
耶律熙看着这一幕,不禁胸口发紧,口气异常严厉地道:
“南国确实有令人迷醉的春光,遗憾的是,春光背后,净是一些龌龊的光景,这实在很不相称!”这是他所能想到最客气的言语了。
天羽在他背后,忽然强烈感觉到某种决心正在他心中酝酿,她不禁望向那个在水中极其狼狈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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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玉努力把最后一条披帛交还给她的主人,转身巡视池面,欣喜地发现池中再也没有需要她捡的东西了。
众人因为觉察到耶律熙严厉的目光而紧张得缩肩、低眉、垂眼,仿佛作贼被当场捉到一样。
“天玉,那边还有一样东西。”耶律熙撑着栏杆,温和地道。
天玉照例发挥她热心助人的精神,拨水往那东西游去。
那是个精美的锦囊,拿起来颇有沉重感。
她游向桥边,高举锦囊向姐姐们微笑地问:
“请问这是哪一位姐姐的呢?”
桥上的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榭台。
“是我的!”耶律熙朗声朝她道。
“喔,好。”她游向榭台,打算物归原主,就在抵达榭台下时,忽然灵光一闪,贼贼地道:“这可以还你,不过……你得先把鞋子还我!”以为抓到他的痛处,天玉好整以暇地等着他无可奈何地以物易物。
然而,他神秘地笑了。
“送你吧!”他以桥上每个人都可以听清楚的声音道:“那是我在动身来南国之前,我的母后交给我的,说是要给我选定的太子妃当信物,里头是一块上等的和阗玉坠,她希望我选的妃子有如玉一般高洁的品行,以及一颗朴实善良的心。”
此语一出,桥上的人不约而同地发出失望的呻吟。耶律太子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身后的天羽因为过度激动碰翻了酒杯,她拒绝接受这个事实,拥有国色天香美貌的她,怎么可能会输给像狗一样的天玉呢?
水中,天玉还不明就里,有些不甘心地咕哝道:
“那……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就……就还给你吧!”
“哈哈哈!”耶律熙仰头大笑,笑得十分畅快,“既然是你捡到,那就是你的 ……哈哈……”随即又暗示性十足地道:“天玉,你游来游去也累了吧?上来!我们俩好好喝一杯庆祝。”说完,神色愉快地走出榭台。
一旁的天羽激动得向前扶住栏杆,命令地对在水里的天玉大吼:
“给我!那东西你不配拥有!”
“可……那……那是耶律太子的东西耶!”
“我叫你给我你就给我!”天羽几乎失控地尖声喊着。
“七公主……”耶律熙头也不回地道:“强求而来的东西是不会让你感到快乐的。”
天羽已经成功地自天玉手中拿到锦囊,兴奋得把它靠在胸前,就像获得一个意义重大的许诺一样。
“不……只要我喜欢,我就会快乐……别人的感觉一点也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她对着耶律熙的背影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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筵席上,耶律熙一改不冷不热的态度,坐在天玉身边,对她表现出不寻常的殷勤,他甚至为她被上自己的大衣,为她添酒夹菜。
这样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有天羽,企图心不减,反而显示出“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执拗。
其余的人已经开始见风转舵,改变以往的态度,纷纷对天玉示好,只有天羽,始终是那种蔑视的眼神。
天玉专注扒饭的眼斜掠过碗沿,射向耶律熙,“你干嘛一直靠过来?这样很挤耶!”因为嘴里嚼着饭,又被碗给包住,她的声音听来闷闷的,带着一种奇异的嗡嗡声响。
耶律熙把一块刚烤好的鱼塞进碗缝给她,他注意到她吃饭时总是狼吞虎咽,生怕吃不饱的样子,这很可能是因为那一段凄惨的乞丐生活。“慢慢吃,没人跟你抢。”他又替她倒了一杯酒,“你先停下来喝杯酒暖暖身子,免得着凉。”咦?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她几乎也被碗盖住的眉毛微微皱起。
“我告诉你,你的锦囊我已经给天羽了,你可别再追着我要喔!”
“我知道。”他又替她夹了一块肉,趁她把碗放下时送入她嘴中,“吃慢一点。”他的目光低柔地俯视她,就喜欢看她心满意足的表情。“锦囊在谁那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决定,我已经决定好了。”
“喔。”天玉随便应着,根本听不出他话里藏着什么意思。
“天玉,你喜欢北国吗?”
“喜欢啊!没去过的地方我都喜欢。”嚼着嘴中的肉,天玉照例一脸的心满意足。
“你知道北国有什么东西吗?”
“有雪!”她毫不考虑地回答。
耶律熙失笑,把手放在屈起的膝上,托腮看着她,一脸的温柔。“还有呢?”
“还有……我也不知道,应该还有很多这儿没有的东西吧,”她咬着筷子思索了一会儿又道,“对了!以前听隔壁的大叔说,北国有很多漂亮的胡姬,她们的眼珠子跟头发有很多种颜色,有绿色、红色、金色、蓝色……”
下一瞬,她忽然盯住耶律熙,像发现一件稀奇的事情般,“对耶!你的眼睛也是蓝色,像天空一样的蓝,满好看的呢!”她笑嘻嘻的,没什么特别涵义的称赞。
“那你想不想亲眼去看看呢?”
“当然想啊!”
“那我带你去如何?”
“好啊、好啊!”不过,一会儿天玉又想起什么般皱眉咕哝:“我干嘛要你带?我自己会去。”
他无声地笑笑,把她身上脱落的大衣拉好,正色道:“你必须跟我去,所以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天玉根本不理会他的话,继续努力填饱她的肚子。
每个人都用羡慕不已的目光看着天玉,只有天羽,依旧一脸与阳光完全不相称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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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势雄伟的正殿,连阳光下的阴影都显得十分壮丽。
白玉石阶下一字排开的,是南国人引以为傲的七位公主。
前六位的脸上有着比阴影还晦暗的神色,不过因为早已预知结果,她们反而显得豁达。
今她们感到奇怪的是天羽,她始终维持着一开始的自信,今天甚至显得胜券在握。
天羽瞟一眼身边空荡荡的位置,露出一个无声的、诡谲的微笑。
在皇帝、皇后的陪伴下,缓步下阶的耶律熙见不到天玉,皱起了眉头。
“请问,天玉公主呢?”虽然心知肚明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还是很有礼貌地问。
皇后看一眼阶下她骄傲的女儿们,郑重其事道:“耶律太子,天玉她并不是正室所生,所以没有资格列入您的太子妃候选人名单。”
语出,公主们都忍不住惊讶地互望,只有天羽始终不为所动。
天庆转头,小声但很有自信地道:“是你,对吧!”
天羽不回答,只是笑得更加高深莫测。
“何必如此强求呢?”
“你不知道吗?我要的,谁也拿不走。”
天庆浑身一冷,那天在船上的感觉又回来了。
耶律熙扯着缜定自若的微笑,不慌不忙地道:“既然皇后这么说,那我也不能勉强。说实话,我中意的人选并不在你的七个女儿之中,而恰恰是非正室所生的另一个女儿,如果不能选她,那我只好空手回北国,从北国另选合适的对象立为太子妃了。”说完,他转身准备离去。
“等一等!耶律太子……”皇后忍着愤怒喊住他,像是做了非常痛苦的决定似的。“好,您稍等,我这就派人去把天玉给叫来。”
“早就该把她叫来了。”皇帝在旁边嚷着:“朕早就主张公平竞争,都是朕的女儿,朕哪一个也不偏袒。”
皇后绝望地闭上眼,隐忍地低声道:
“您得意啦!您最宠爱的女儿终于做了北国太子妃,是吗?”
皇帝摇摇头,眼里有比皇后更深的绝望。
“你错了,朕比谁都不愿意她被选上,因为朕实在舍不得她!”说着,他眼眶居然湿润了起来。“为什么你三番两次不让她来,朕都只是象征性地嚷嚷?因为朕也有私心,只是跟你的不同,朕希望她不要被选上,可是如果非得要有一人去北国当太子妃,才能免除我们被吞并的危险,朕愿意忍痛让朕最钟爱的女儿去。”
皇后立刻挑到他的语病加以反击,“您还说您没有偏袒任何一个人,刚刚就泄了底了不是?天玉终究还是您最爱的,我们母女八个人加起来都不抵她一个……”说到此,她忍不住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