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谁要跟你比赛啊!”天玉嘴里虽这么嚷嚷,却仍不服输地跟上去,在他后面喊着:“你这家伙,到底要不要把鞋还我啊?”
“那双鞋就当作是我陪你舞剑的礼物吧!”
“你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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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日,上巳日,宴游于皇城东南隅的禁苑——曲江池,已经成为南国皇室成员的习惯。
曲江池畔,回廊环绕,池边树丛遍植奇花异草,最主要的当然还是各色牡丹,艳丽的牡丹与曲江池畔,倾国倾城的公主们正相互争奇斗艳。
一座圆顶榭台,斜斜地伸入池中,耶律熙意兴阑珊地枕在大理石椅上,半张合的眼空洞而无目标地望着远处。
池水碧波荡漾,两座离宫的倒影在水中摇曳生姿,蜿蜒人水的平台上,年轻貌美的宫女们正忙着自太监手中接下食盘,摆放到雕刻精美的桌上。
这些食物全是由宫中运来的珍品,准备在江边宴会用。
南国真是遍地美女,公主们的美貌自不用多说,宫女们也各个窈窕如花,最奇怪的是,居然连太监都长得秀美俊雅,而且肌肤一律如水般细腻,仿佛稍微一拧就能拧出水来。
耶律熙伸手捻起随风飘至他脸上的柳絮,拿在半空中晃荡。
再怎么美丽也融化不了他被北国冰雪冻结起来的心,而且那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姿态,只会让他联想起她们脆弱、不堪一击的一面。
南方温暖气候所培育出来的花朵,理所当然地不适合种植在北国,像她们这样娇嫩的温室之花,只怕等不到漫天冰雪考验,在严苛的旅程中就会枯萎死去。
再也受不了动不动就死去的女子,就像这掌中的柳絮,轻轻一握就支离破碎。耶律熙他轻轻一吹,掌中残絮在空中翻飞。
不远处,蜿蜒横跨曲江池的曲桥上,南国的几位公主正仪态优雅地行走着,透过垂落于榭台间的秀疏芙蓉,可隐约窥见她们曼妙的身影。
她们或着高腰裙,身披轻若云雾的纱罗,或着半臂服被长帛,或着百褶裙,裙上饰以珍珠,或着色彩鲜艳的晕裙……不论哪一种服饰都竭尽所能地袒胸露臂,让她们丰盈细腻的肌肤敞露在春天的微风里,也暴露在耶律熙那似看未看的眼里。
她们的一颦一笑显然都是因有所为而发,是自觉于耶律熙的目光在注视着她们而发,所以特别的优美典雅。
她们聚集在耶律熙的视线前方,假装欣赏池中的荷花,借机对他传送媚波。
耶律熙翻了个身,对这惺惺作态的一切感到无比厌倦,天玉的脸在此时窜入他眼中……
第六章
天玉站在桥下无聊地朝池中抛掷石头,石头在水上弹跳的次数决定她脸上笑容的深度,笑容逝去的瞬间,耶律熙发现那是跟他不相上下的厌倦神情。
似乎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她抓着小石头左右张望着,发现在榭台上躺着的耶律熙。
透过栏杆,看见他懒散的眼,她耸耸肩,无奈地一笑,似乎是在说:你也觉得很无聊对吧,然后掂掂自己手上的石头,神情好像在说:要不要下来和我比一比啊?
耶律熙回给她一个婉拒的懒笑。
她又指指脚上的鞋,状似瞠怒,意思是说:你到底要不要还我鞋?
耶律熙还给她一个免谈的眼神,她的表情倏地僵凝,擦腰鼓起双颊,随即转过脸去,不想再看他。
耶律熙无聊到疲乏的心,因为这样无言的眉来眼去,顿时又开朗起来。
此刻的她一身淡紫裙装,衣襟敞开,洁白的前胸至肩膀部分恰当地外露;束高腰,腰下配玉环,头上梳高髻,髻上饰着同色牡丹。
那髻似乎弄得她很不舒服,频频用手托着,每托一次,脸上就显出受罪的神惰。
若说桥上的佳丽是一朵朵盛开的牡丹,那么桥下的她就像这满园的绿色,默默地陪衬着娇艳的牡丹。
她的存在像是无关紧要,可一旦缺少,却会让人由衷地感到不舒服。
榭台之外,另一朵开得更艳,足以令其他人相顾失色的牡丹之王,楚楚动人地飘然而至,像是一道美丽的阴影,企图强烈地笼罩住耶律熙。
天羽穿着百鸟羽裙,这种裙子正看、侧看,阳光下、阴影下都不同色,式样之精美、色彩之艳丽,将她的美表现到极致。
耶律熙微眯着眼,状似陶醉地深吸她身上的百合香味。
天羽绕着大理石桌缓慢地接近他,眼睛始终都没离开他。
她微倾身,让特意勾勒出饱满轮廓的胸部占满他幽深的眼。
她娇滴滴地问:“春光甚好,耶律太子怎么不到外面走走呢?”
他扯着淡笑,“不必到外面,春光自然会找上我。”
天羽掩嘴轻笑,这笑当然也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不过比桥上那些人高明许多,让人感觉不出其中的造作。
“既然这样,那就别辜负这难得的春光了。”
她柔柔地牵起他到石椅上坐下,挥手让宫女进来,摆上一炉薰香、一壶酒、两只玉杯。
她意态妩媚地捱近他,娇软的身躯无依凭她靠向他的肩膀,耶律熙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的青葱玉手为他斟满酒,然后拿起一杯递给他。
“来,耶律太子,我敬您。”她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耶律熙却分毫未动。
“怎么?怕酒里有什么吗?”
“的确。”他坦言,转头让她一双千娇百媚的眼对上自己的,语气温和,话锋却犀利地道:“你有着比实际年龄超出许多的心思。”
天羽享受着他说话时传来的阳刚气息,抿嘴而笑,拖长语音道:“我还能对您动什么心思?”天羽伸出食指挑逗地描着他的下巴,“最坏不过就是把您灌醉,让您失身于我罢了!”
耶律熙状似欣赏地聆听她露骨大胆的言语,心里却在悄悄地衡量她,这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心机之深,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他握住她挑逗的手,蓝眸闪着精光,看着她的眼,仿佛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那双企图心强烈的眼,有着与她的年龄不相称的世故,加上一身艳丽的打扮,使她成功掩盖去稚嫩的青涩,烘托出超龄的成熟美。
不过,比她的美更令耶律熙感兴趣的是她深沉的心机,他很想知道这个几乎完美的躯壳里,藏着的是一颗怎样的野心;而明明应该稚涩的她,又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成就她的野心呢?
耶律熙拥有不寻常魅力的凝视,让天羽变得更加亢奋,她故意挺胸,用她年轻成熟的身体魅惑这个带点阴郁的男人,含情的眼无言的爱抚他性感的唇。
她的手滑出他的掌握,端起酒杯,送入自己嘴中,再勾住他的脖子,让他的唇衔接她口中的酒,乘机将风味绝美不输美酒的舌头一起送给他。
丁香小舌充满活力地在他嘴中蠕动,这久违了的滋味、熟悉的甜美,直令耶律熙恍惚了起来。
两人在榭台中的姿态,被桥上的其他人看得分明,她们看见背对着众人的耶律熙,托着天羽的腰,一手按住她的后脑,看起来就像他在向天羽索吻一样。
天羽瞥见她那些神色黯然的姐姐们,眼中闪着胜利的光芒。
渐渐的,耶律熙发现自己刻意的防备全是枉然,天羽有着与生俱来,令人销魂的本事。她直捣人心深处的吻,足以令每个正常的男人疯狂;更何况,除了她无可匹敌的美,她还有一张触动他记忆的轮廓,那才是最致命的一点。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用她来代替玄玉履行他们相守一辈子的誓言,但每当他这样想时,脑海中就会有另一道声音出来驳斥他——
企图用一张相似的轮廓来欺骗自己,不啻是对心爱之人最大的亵渎!
这个声音现在又跳出来义正辞严地指责他了,于是他轻轻推开天羽。
目光狂乱,脸孔因极度的兴奋而涨红的天羽,急切地组织言语,大胆地向耶律熙表白:
“太子,我从小就一直梦想能到北方去,在您来到之前,我已经在我的脑海中编织过几百遍这样的梦想,我坚信有一天,会有那样一个人,优雅却气势十足地来到我面前,与我一起将梦想实现。然后,太子,您来了,您也是怀抱着寻找梦中人的热切希望来到南国,这是否意味着在千百年前,我们就是一对互相厮守的恋人呢?我们约定千百年后的今日来这里相会,所以我对您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就像刚刚那个吻一样,明明是我的初吻,我却一点儿也不感到陌生。太子!”她激动地抓起他的手,覆于自己胸前,“您是否感受得到我悸动的心?”
耶律熙伤感地看着天羽,思绪再度被她的言语掀翻搅混。居然连告白的语气及内容都与玄玉雷同,这样强烈的刺激,动摇着他脆弱的意志,混乱他的视觉,他像以前在东宫那样,万般怜惜地捧起她的脸,就在同样深情的告白几乎脱口而出时,池边忽起的骚动声骤地阻断这场不该的美梦;他梦呓般的神色一凛,丢下天羽,往喧闹处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