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东京兴庆府,襟带黄河,右倚贺兰山,物产丰饶,地形险要,是他大夏帝国的心脏地带;而以此为出发点,他将率领着他无坚不催的铁骑军队,开始他开疆拓土的宏伟计划。
站在他身后十二个身材魁梧,身着武官服饰的人,便是统领五十万铁骑的监军司。他们均出自大夏贵族,由少年皇帝以银牌号召而来。在出兵前,他们必须献血盟誓,表示对少年皇帝的忠贞。
这些监军司,或老或少,全部沾染着少年皇帝初生之犊、意气风发的光彩,显得格外朝气蓬勃,只有一个人除外。在厚重铁盔下的一双眼心事重重地凝视少年皇帝强悍的背影,几番欲言又止,那便是多罗仁翔。
他是在去年被国相多罗延隆延揽入宫的,当时他的职位还只是宫廷里一名小小的侍卫兵,直到有一天,被拓跋昊无意中发现,两人眼中都有同等的惊讶,多罗仁翔吓得冷汗直流,拓跋昊却只是在意外的眼光之后淡淡地丢下话——“不错嘛!跟一年前比起来又高了许多,改天再来跟朕比武,看你还能不能把朕给摔到湖里去。”说完,噙着一抹涵义未明的微笑迈步离开。
多罗仁翔自震惊中清醒过来,细细地咀嚼少年皇帝的话,总觉得那不是责怪,也不是威胁,纯粹只是一个少年对当年打输一场架的耿耿于怀,他会一下子认出自己,足见对落湖那件事印象深刻,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知道当年湖边那个傲慢骄狂的少年就是他们大夏帝国的君主的话,他恐怕连大声讲活也不敢,更逞论跟他打斗了。
监军司之后,是少年皇帝从出身豪族又擅长弓马技击的战士中递选出来的青年侍卫军,总共二千名,他们是专属于少年皇帝的近卫军队;离宫外,另有精良骁勇的三千铁骑,分成十队,严密守卫着少年皇帝的安全。
身为大夏帝国的第六代君主,惊悍无比却也俊美无俦的他是直到十六岁那年才正式领略权力的美妙滋味;在这之前,周岁即位,前有国相摄政,后有母后干预的他,只是被人晾在一边,戏称为“小娃儿”的傀儡皇帝。
十六岁,是他撕开软弱无能的假面具,露出英明果断真面目的时候。他首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瓦解了国相多罗延隆的党羽,将长期把持朝政的国相多罗延隆逮捕下狱,接着把太后请回后宫,将军政大权牢牢地握在手中。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小娃儿皇帝是什么时候悄悄长大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酝酿着铲除多罗国相党羽的计划,他们只觉徘似乎是在一瞬间,他从一个庸碌平常的少年,一变而成为雄才大略的君主,就像一只羽翼已丰的鹰隼,一飞冲天、一鸣惊人。
多罗延隆是在毫无须瞥的情况下被解除国相的职位,同时以十大无可辩驳的罪名立刻被逮捕下狱,在少年皇帝还没有对他施以残酷的报复之前,聪明地在狱中自杀,少年皇帝在震愕之余,将报复的火焰延烧至多罗延隆的党羽身上,这一场原本会掀起狂风暴雨,动摇大夏国本的清算举动,却在少年皇帝犀利冷静的处理手法下,有惊无险地摆平。
在多罗延隆自杀后,他立刻解除原本集中于多罗氏族子弟的军权,改由他重新编制的十二监军司统领,这十二监军司由组成大夏帝国的氏族子弟担任,除了最强大的拓跋部以及仅次于拓跋的多罗部之外,还有能与多罗部相抗衡的野利、赀听、细封、往利、颇超、卫慕、嵬名等部,这几部虽拥有军权,实际上却得听他的银牌号令,如此一来,不仅成功地解除了多罗氏的军权,也让他拥有实际号令大军的权力。
少年皇帝的果断与睿智,让一干大夏国老臣在瞠目结舌之余,不得不俯首称臣,誓命效忠。
十七岁,也就是现在,稳定了内政之后,他集结了五十万兵马,准备让长期以来一直凌侮他们的邻国大辽,彻底见识他大夏兵马劲悍的战斗实力。
他一手抚着栏杆,感受着新砖的坚硬,一手按着悬挂在腰问的黄金剑柄腰刀,触目所及的壮丽山河,以及即将实现的雄心壮志,使他胸怀大好,仰首朗笑起来。
他头上的金色环冠,随着他的笑声发出跃动的闪亮光泽,身上的红斗篷则随身体的震动轻飘,使得他更有一代君主的非风气度。
笑声在畅快中逐渐歇止,那双严厉且冷淡的眼缓缓地扫视着眼下,大夏回依山傍水的肥沃土地,一大群华丽精美的白帐,于此时映入他的眼帘,也导致他的微笑不悦地消失于唇边。
“那是?”伸长有力的手指向白帐群聚处,锐利的眸光斜视着随侍左右的中书官,眼底闪着明显的疑问。
蓄着长须,年约四十岁,体型健壮的中书官野利元荣弯身恭谨地回答:“回皇上,那址……多罗部的帐幕群……”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余光衡址着少年皇帝的表情,他知道,无论何时何地,少年皇帝都不喜欢听到“多罗氏”这三个字,那像是一把刀,随时会挑动少年皇帝敏感而易怒的情绪。
果然,拓跋昊握剑的手明显的用力,由他泛白突出的指节可以窥见他因这三个字而明显激动的情绪,原本光亮的黑眸瞬间转为阴沉。
他把视线再次投向远处,双服不悦地微眯,感觉那像一团又一团白云的帐幕群是如此的刺眼,他沉下声音道:“那些白帐非常碍眼……”
任谁都听得出这状似轻描淡写的语气里所潜藏的狂风暴雨,十二监军司彼此偷觑一眼,人人皆为多罗部命运多舛捏了一把冷汗的同时,也在暗暗预测着少年皇帝又将对多罗部采取什么样的报复行动。
多罗部的部落首领多罗延隆自杀之后,原本散踞在大夏国最丰美土地的多罗部随即被迫迁徙四方,远离首都兴庆府,只除了比较完整的一支,就是现在倚着贺兰山东麓的帐幕群;如果这一支再被驱散,多罗部将彻底崩溃,瓦解成一个又一个不具有影响力的小部落,而这,也正是少年皇帝最终的目的。
十二监军司之一,从一开始便心事重重的多罗仁翔当然知道少年皇帝的想法,他立刻摘去头盔,惶恐地跪了下来。
“皇上,请皇上容许多罗部的一小支在此地扎根,这样我多罗部的子弟们才能放心地追随皇上远征辽国。”
“哦?”专横的眉毛微挑,目光森冷地扫向跪在地下,只比他大三岁的多罗仁翔。
他没有被多罗仁翔哀求的表情感动,反而敏感地嗅到了这句话里隐含的威胁,俊美的五官瞬间转冷。
“你这是在威胁我,如果没有你们多罗部的支持,朕就不能出兵消灭辽国了是吗?”
这几个字出自异常冷静的拓跋昊口中,却使人更加感受到一股风雨欲来的凝重气氛。
“不是的,臣不敢,臣只是恳求皇上给多罗部一条生路……”
拓跋昊莫测高深地低哼:“对你们多罗部,朕已经是太过仁慈了。你能顶着十二监军司之的武官头衔,堂而皇之地跪在我面前求情,不山就是我施与你们多罗部的仁慈吗?”
那把象征着至高无上皇权,也代表着少年皇帝拓跋昊不容忽视力量的黄金腰刀忽然在旋钟间架在多罗仁翔的脖颈,锐利的锋刃在多罗仁翔的眼下发出阴森的光芒。
众人在一声惊呼的同时纷纷跪地,这其中包括与多罗延隆斗争多年,几次被他陷害入狱,对其恨之人骨,现在则被拓跋昊拔擢为中书官的野利元荣。
他固然对多年飞扬跋扈、横行宫廷的多罗延隆感到深恶痛绝,但是对二十出头,却在军事方面有着过人天分的多罗仁翔却爱惜有加。虽然他是多罗延隆引进朝廷的,但是却是经由他的力荐才得以擢升。
多罗仁翔并非贵族子弟,之所以能够成为统领数万铁骑的监军司,是他在无意问发现多罗仁翔手边经常带着一本名为“野战歌”的兵书,他见他经常阅读,便把他召来询问,一问之下才发现他对于用兵方面有其独到的见解及过人的天分。
多罗部分崩离析,依附国相的人才大部分已被拓跋昊杀死。若要维持各部的势力均衡,监军司不可独缺多罗部。于是摒除对多罗延隆的怨恨,他大力向拓跋昊推举多罗仁翔,没想到拓跋昊一口便答应。
他看准多罗仁翔是个武将之才,绝对杀不得,但是也得顾及皇上颜面,所以他换个方式代为求情:“皇上,在出兵之前斩杀大将对于我军心士气相当不利,还望皇上息怒,原谅多罗仁翔无心之过……”
拓跋昊提着黄金腰刀的手紧紧地握着,眼阵深邃不可捉摸。他当然不至于昏庸到杀了多罗仁翔,但是让多罗部保持戒镇恐惧之心却是必须的;长久以来,多罗部在多罗延隆的刻意壮大下,已经成了足以威肋拓跋政权的强大部落,如果不是他先出手,难保位高权重的多罗延隆将来不会产生取他而代之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