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穆尔微微一笑,不答反问:
「你呢?哈萨儿,你不是应该在梁王身边,守护著梁王跟大汗出猎吗?怎么这会儿你也到了这里?这是回大都的路,莫非梁王派你回大都?」
哈萨儿两颊动了动,僵硬地回答:
「是奉了梁王的命令,要我们回大都处理一些事情。」
「哦,原来是这样,既然是奉了梁王的命令,为何又要做商旅打扮呢?用你原来哈萨儿的身分不是比较容易过关吗?我在想你这么大费周章的改装易容,该不会是想前往西夏做生意吧?」
他这几句话像是开玩笑的随口问问,哈萨儿却像心事被说中般,宽阔的肩膀猛然一震,沉默不答。
见他不答,铁穆尔微笑著继续问道:「咦?哈萨儿,你怎么不回答我?我该不会是猜中了吧?」
哈萨儿手臂的青筋浮现,声音陡然变得十分阴森。
「你说对了,晋王。」他一字一字缓缓地道,然后慢慢地抬起脸来,冷漠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眼神却闪动著残酷的笑意。
他站了起来,身后的人也跟著站了起来。
晋王身后并没有别的侍卫,这不是替梁王除掉他的最好机会吗?
他缓缓抽出腰刀,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你说对了晋王,我的确是要到西夏做生意。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到西夏做生意,做的又是什么样的生意吗?」
铁穆尔像是没有看到他脸上杀意涌现的表情,没有看见他缓缓抽刀的手,仍一脸悠哉地道:
「原来我还真的猜对了,你要去西夏做什么样的生意呢?」
亮晃晃的刀锋在刚破晓的黎明下闪著森然的光芒,哈萨儿并不吝啬告诉一个将死之人实话。
「晋王你一直是一个只晓得在脂粉堆中打滚之人,当然不知道在华丽的宫廷底下所酝酿的阴谋。梁王表面看来虽然清心寡欲,实际上他没有一天不在想办法谋夺汗位。现在机会来了,大汗放情声色又纵猎驰骋,昨天下午在香车内与回回国公主寻欢作乐时突然昏迷不醒,梁王与太子估计他离死期不远,于是很有默契地故意不请御医诊治;梁王密令让我们尽速前往西夏,请他的外公派军队与他部署在大都的士兵里应外合,把太子的人马杀光,好让他顺利继承汗位。」
「哎呀!这么说来,二哥他……他居然想杀了大哥然后夺走他的汗位啰?」他语气虽然惊讶,表情却一点儿也不惊讶。
哈萨儿森然冷笑,一柄弯刀已蓄势待发。
「不错,我话已经说完了,晋王就先走一步到地底下迎接大汗吧!」
「等一等!」他突然伸手阻止他,然后问了一句令人啼笑皆非的话:「你把弯刀举得这么高是要做什么呢?」
哈萨儿一愣,有种被污辱的感觉,他咬牙进道:
「杀人灭口!」
铁穆尔听到这四个字非但没有吓破胆,反而极有兴趣地双手揽胸,问了一个在哈萨儿听来极为愚蠢的问题:
「你有把握能杀得死我?」
「谁都有把握能杀得死你。」他冷冷地答,谁不知道晋王是个对武功一窍不通的人。
「难道你没看见我腰上也有弯刀吗?难道你不怕被我杀死吗?」
哈萨儿连看都不看那弯刀一眼,再度冷冷地回道:
「你腰上的弯刀只是用来做做样子,杀不死人的。在蒙古,谁不知道你晋王不但拿刀不行,射箭时落在靶外的更是比在靶上的多。」
铁穆尔搔搔后脑,一脸无奈地道:「是吗?原来我射箭时你都在一旁瞧著。好吧,既然你对我说了实话,那么我也必须对你说实话了。」
「什么实话?」
「那就是……」
站在哈萨儿身后的士兵只见刀光突然一闪,哈萨儿的人头就戏剧性地飞了出去,他的人迟了些才砰然倒地。
「我的弯刀可以杀人,而且还杀得很快,这就是我要对你说的实话。」
那些士兵们看得目瞪口呆,无论如何无法相信发生在眼前的事情。
他们似乎没有见到晋王的弯刀出鞘,但现在晋王的弯刀仍然好好地在鞘里,看起来就好像完全没动过一般;然而魁梧倍于他人的哈萨儿却已经身首异处,他滚落在不远处的头颅眼睛还睁得大大的,有惊恐也有不可置信。晋王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快,这么精准的刀法呢?
他们的嘴巴张得比刚刚看见那各绝色姑娘时还要大,眼睛也睁得更为突出,梁王手底下最剽悍勇猛,一柄弯刀曾取下无数敌人头颅的大将哈萨儿,居然被平常懦弱懒散,弯刀经常拿不好的晋王给一刀结束了生命,这是什么样的情况啊?
铁穆尔看著哈萨儿倒在他马蹄边的尸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中闪动著同情的光芒。
「所以说,人有时候不能够太过自作聪明,你们说对吗?」他忽然抬眼看著那些士兵,他们有人吓得跪倒在地,有人则立刻转身抢马,准备奔逃。
铁穆尔看著三个人俐落地跃上马背,眼中的同情之色更甚,他慢条靳理地弯弓搭箭,缓缓地道:
「太自作聪明不行,太愚蠢了也是不好的。」
那些人看见铁穆尔同时搭上三枝箭,咻!咻!咻的三声,背后便传来惨叫声,他们没有回头去看,只是瞪著铁穆尔,就像见了阎罗王一般,脸上已全无血色。
铁穆尔将弓箭重新背在肩上,像是想起什么事的突然叫道:
「对了,我还有一句实话没有告诉哈萨儿,那就是我虽然射不中箭靶,但射人却是挺准的呢!哎呀,我忘了告诉他,这可怎么办才好呢?」他烦恼的眼光停驻在剩下的几名士兵脸上,很诚恳地道:「不如,就托你们到地底下去告诉他吧!」
「晋、晋王饶命,饶命啊!」他们不停磕头,全身抖个不停。
铁穆尔双手揽胸,神情像是有些苦恼。
「怎么办呢?我既不想动刀,又没带很多的箭出来,但是我又不能留下任何一个活口。你们替我想想,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他这么一说,士兵们都了解他的意思了,虽然十分犹豫,但最后还是每个人都抽出弯刀,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他重重地吁了一口气,直到现在才有机会下马去看昏迷不醒的香雪。
他毫不费力地将她抱了起来,凝视她的目光是无尽的温柔。
「你还真是个不听话的小女孩啊!」
第六章
铁穆尔将香雪抱到树下,解下身上的水壶,将一口又一口的水哺进她嘴里,没多久她便悠悠转醒。
等到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看清楚那双深如大海却又邪如恶鬼的眼睛时,她瞪大了碧绿色的眼,喉间滚动著一种奇怪的声音。她想说:怎么会是你?但是过度的诧异与干涩过久的喉咙,使得她无法说出任何一句话出来。
现在她的嘴唇变得比昏迷时还要惨白,并且轻轻地抖动起来。
铁穆尔嘴角扬起有趣的微笑,拇指轻抚著两片惨白却柔软的嘴唇,故意问道:
「你在发抖,是不是因为太高兴见到我呀?」
香雪一听,立刻抿紧了双唇,狠狠地瞪著他,他居然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铁穆尔对她眼睛里射出的怒光视若无睹,仍含笑瞧著她,悠哉游哉地道:
「我知道你现在说不出话来,等到你恢复说话能力时,再好好的告诉我,你有多么高兴见到我吧!」
现在不只她的嘴唇发抖,她的全身都在发抖,是气得发抖。
什么叫作厚颜无耻,什么叫作装模作样,她今天总算是清楚的见识到了。
「咦?」他忽然诧异地道:「你怎么越抖越厉害呢?唉,虽然说已经是春天了,可这早晚的天气还是冷得很,你以后晚上要偷溜出来玩,别忘记多带一件衣服,知道吗?」他这一番话说得既温柔又体贴,仿佛他真的不知道她是打算逃离上都似的。
香雪原本抿紧的唇现在紧咬住,铁穆尔越是只字不提她逃走的事,她就越是生气。
生气使得她渐渐恢复了力气,她见他走到马边,从马鞍袋里拿出一件毛皮大衣,回来替她穿上。
他轻点她的鼻尖,认真又带点戏谑地道:「记住了,水、大衣,短刀,这是出外游玩不可缺少的东西。」
她记住了,等一下她就会带走这三样东西。
大衣现在披在她身上,短刀在自己坐骑的鞍袋里,水嘛……她用下巴指了指他握在手中的水壶,眼中露出渴望。
「还想喝水吗?」
她点了点头。
铁穆尔拔去壶塞,将壶口凑近她嘴边。
她抬起手自己接住水壶,慢慢地喝著水,一双眼如天边的朝霞,因思索而逐渐变幻莫测起来。
他温柔地凝视她,一手帮她抬著水壶。「别喝得太急,小心吐……」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她突然惊恐地瞥向他身后,仿彿他身后出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铁穆尔果然上了她的当,将头转了过去。
香雪捉紧这个机会,握紧了手中的水壶,起身往自己时坐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