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
那个字苍劲有力,如似银钩铁划,运笔有神,不输历代书法名家,只是上头却没有落款。
她好奇一问,才讶然知晓,那幅字竟是铁索写的!
原本,她还以为,他像是一般武夫壮士,光顾着练刀练剑练武功,却忘了练字,却没想到他不但识字,而且还在书房里,收藏了大量兵书,连书上的评点眉批,也是字字力透纸背。
虽然,铁索依旧寡言,但是比起先前,他回答她的次数频紧了许多,虽然仍简短得很,却也让她开心极了。他的一句回答,往往就能让她心花朵朵开,窃喜大半天。
逐渐的,她已经慢慢能读懂他的表情,猜得出他的情绪。像是现在,她就看得出来,他似乎心情欠佳——
白嫩无瑕的小手,又在满意眼前乱挥了。
「喂,回神回神!」龙无双唤道。「你是怎么了?怎么瞧那个黑脸的,瞧得都呆了?」
「呃——」她羞敛长睫,不敢再看。「没什么,我、我只是觉得——他似乎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龙无双转过头,朝那不远处的高大身影看去。「有吗?他的表情不总是这样吗?」
「不,不是的。」她羞羞的抬头,脸上却很认真,指着自个儿的眉。「他心情不好时,眉角会紧绷着。」
「他这张脸,我都看了好几年了,不论怎么看,就是觉得他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比石头更硬更冷。」以长期「雇主」的身分,龙无双说出这几年来的观察心得。
身为「使用者」的满意,却有着不同的意见。
「他当然有表情啊!」她很认真、很坚持的说道。
娇脆的嗓音,飘进铁索的耳里。他没有回头,却始终竖着耳朵,倾听她们的谈话,听进妻子所说的每句话。
软软的声音里,混入了些许疑惑。
「咦,他好像——好像——好像比较高兴了——」
「真的吗?」
「看,他嘴角扬起了一些,看来也和缓些,不再那么凶悍了。」
「这样啊?」龙无双干笑两声,决定放弃。她的天赋是品尝美食,可不是观察那张石头脸。
满意却仍在发表心得。
「他生气的时候,眉头会紧拧着,连全身也绷得很紧。」
「喔?」龙无双挑眉,一脸莞尔的发问。「那么,当他很开心的时候呢?」
「很开心的时候?他——」话说到一半,她猛地一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粉脸胀得通红,羞怯的低语。「我、我、我没注意……」
「嗯?是吗?为什么?」龙无双瞧她羞成那样子,知道是问着了夫妻间的私密事,故意凑近几寸,坏坏笑着逼问。「如意妹妹,为什么他很开心时,你会没注意?啊?」
因为——因为——因为那个时候,她往往也因为他而很「忙」,忙着在他身下娇喘、低喊,或是恳求,根本无暇注意他的表情……
满意羞得浑身发烫,小手在绣裙上绞啊绞,不敢再讨论这件事,急忙转移话题。
「呃——那个,无双姑娘,你今日怎么有空来酒坊?」
「唉啊,你不提我差点忘了!」龙无双一拍前额,立刻把铁索抛到脑后,神情热切的问道:「如意妹妹,现下这酒坊盖好了,老师傅也请来了,我是特地要来问你,何时能酿出第一批酒来?」
满意微微一愣。
「无双姑娘是说,今年吗?」
「当然!不然要等到哪一年?自然是愈快愈好啊!」
「但是,今年怕是不可能了。」她满脸歉意的说道。
听到今年喝不着新酒,龙无双大受打击,俏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神情。
「为什么今年不行?」她不肯死心,急忙追问着。「不是有水有麴,连人也都有了吗?」
满意惋惜的一叹,柔声解释。
「粮是酒之肉、水是酒之血、面是酒之骨。虽然现在有了水,也有了麴,但是在原料方面却仍有欠缺。」
「我早说过了,缺什么尽管说,我都能弄来。」她说得豪气干云,彷佛这天底下,还没有东西是她弄不到手的。
「飞凤酒的酒麴,最宜以高梁为原料,而最特级的高梁,皆出自山西周家手中。」满意轻声细语,继续解释。「但是,今年高梁欠收,那批上等高梁,全被指定为贡品,即将送进宫里了。」这个消息,还是她这几天才从老师傅口中得知的。
「喔,贡品是吗?你早说不就行了?」龙无双眼睛发亮,神秘的一笑。「这没问题,我明天就给你弄来。」
「明天?」满意茫然的重复,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可是——可是——可是——」
「呵呵呵,放心,你要高梁,我就给你高梁!」
初到龙门客栈那晚的情景,这时才涌现脑海,满意蓦地瞪大眼儿,慌忙发现自个儿说错话,竟引得这个女土匪,又起坏念头。
「啊,无双姑娘,请你别——」她急着叫唤,却已经唤不回「行抢」心切的龙无双。
「黑脸的,走了,咱们开工去!」娇脆的嗓音扬声喊道,那双紫绒软靴走得极快,转眼已经到了门口,坐上等候的暖轿。
开工?他们又要去抢贡品了?!
眼看铁索面无表情,当真依言举步,跟着往外走去,满意心头慌乱,冲动的跑上前,匆匆拉住他的衣袖。
他停下脚步,回身看她。
「那……那个……」她焦急得都快哭了,却不知该说什么,只顾着揪紧他的衣袖,不肯放开。
瞧见她担忧的模样,铁索拧皱的浓眉,稍称松开了些,眼里的阴鵞也淡去不少。他俯下身,也不管旁边有多少双眼睛,薄唇落到那张小嘴上,印下短暂又结实的一吻。
这一吻,让她又惊又羞,手足无措的杵在原地,傻傻的仰望着他。
「我很快就回来。」
铁索低声说道,抚着那张泛着红晕的小脸,嘴角几不可见的一勾,这才神色自若的转身,大步踏出酒坊。
满脸通红的满意,则是勉强撑到目送他离开后,就羞得再也不敢见人,双手捧着脸儿,在众人带笑的注视下,迈开绣花小鞋,用最快的速度,冲进屋子里头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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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铁索没有回来。
日落之后,她回到龙门客栈,在跨院里枯坐了一夜,担心得无法合眼,心里不断责怪自己,为啥会这么笨,竟跟龙无双提起上等高梁的事,那个无法无天的女人,才会拉着铁索,就出门行抢了。
她愈想愈怕,愈想愈担忧。
贡品可是要进贡给皇家的,她不知道是谁在替龙无双撑腰,更无法确定,一旦私抢贡品的事曝光,铁索能不能全身而退。
她只知道,她好担心好担心,担心得几乎要无法呼吸。
整个夜里,她就坐在床边胡思乱想,偶尔还冒着阵阵寒风,到客栈前头,想看看他们是不是回来了,就怕他会有任何不测。
反覆数次后,天边终于泛出鱼肚白,坐在屋里的她总算听见,前方酒楼似乎有了动静。
啊,他回来了吗?
满意匆匆跳起来,连御寒的披风也来不及抓,急忙就开了门,想冲出去看看。只是,她才刚打开门,就看见铁索走进跨院。
「铁索!」娇小的身子飞奔上前,冲进他的怀里,纤细的双臂,用尽所有的力气圈抱住他。「你回来了!感谢老天爷,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她的声音愈来愈哽咽。
他先是一愣,像是收到一个太过珍贵的礼物般,有片刻的不知所措。大手略是迟疑,接着才伸手,拥住怀里的娇软人儿。
累积整夜的忧虑,直到她倚偎在他怀中,闻着那熟悉的味道、听着那有力的心跳时,终于烟消云散。她深吸一口气,把脸儿埋得更深,身子轻轻颤抖着,只觉得喉头紧缩,连眼角也微微湿润了。
铁索拦腰抱起她,一路抱着她回到房里。
她全心信赖、毫不反抗的攀着他的肩,任他抱着,小脸挪移到他的宽肩,枕在那个只属于她的位置,鼻端却闻见一阵血腥味。
「你受伤了?」她急忙抬头,赫然发现他的额角,多了一道擦伤,就连袖子也被割去一半,露出的黝黑肌肤上,留下一道血迹已干的伤痕。
铁索神色如常,弯腰将她放回床上,仿佛那些伤对他来说,根本无关痛痒。
只是,她看在眼里,可却心疼得泪眼盈眶。她跪坐在床上,轻捣着嘴,几次伸出颤抖的手,想去抚他的伤口,却又怕弄痛了他。
「很疼吗?」
冷硬的表情,因为她毫无保留的关怀,不自觉的缓和下来。
「不会。」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其他的伤吗?」她粉唇抖颤,鼓起勇气问道。
黑眸注视着她,因为说不惯谎话,只得实话实说。
「背上还有一处。」
满意吓得跳起来,心急如焚,伸手就要去脱他的上衣。「快坐下来,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