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超人,人总要休息啊!」耿于怀气得想摔病历。「休息跟自杀哪里扯得上关系?」
「听说有人打电话去你家探问状况,得到的回答却是--威风凛凛的耿医师因想不开……而婚期呢?不知道。连有没有要结婚都不确定了。」
耿于怀只能在一旁咬牙切齿,无计可施。
他能怎么样?回家对他爸爸狂吠?
「你不晓得,关心你婚姻状况的女生,排起队来,大概可以绕院区好几圈。」老同学笑呵呵的说:「不过说实话,看你这种人跌跤还满爽的,怎样,老婆跑了?」
耿于怀忍不住地诅咒了几句不太文雅的粗话。
「这是干什么?别让全外科、全院的护士小姐都美梦破碎嘛!你才三十出头,多单身几年也没什么关系。」老同学摸摸已经秃的头。「你不知道,连我们科里的小姐都一天到晚在讲耿医师,你忍心让她们失望吗?」
「我不是为了谁的美梦跟希望而活着的!」他忍无可忍的怒斥道。
「开个玩笑而已,别这么认真嘛。」同学拍拍他的肩,「你看,你就是绷得这么紧,所以才会一时想不开。」
「我、没、有、想、不、开!」
他觉得自己必须尽快离开医院,否则,他非常可能因为怒吼过度而喉咙发炎,得去挂耳鼻喉科的门诊。
顺路去照会了小儿科CR关于唇颚裂小病人的手术时间,他和那位医师一面谈、一面走下楼,至一楼后,穿过长廊,打算从急诊室侧门出去。
结果,就是这么巧。
旁边等候的长椅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儿。
她用手按着额头,脸色苍白,身上的浅色上衣也沾了几滴暗红色的血。旁边有个护士小姐正在跟她说话,她仰着脸,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唷,爪子都收起来啦?
倒霉了一整天,耿于怀看到她这样时,几乎有点幸灾乐祸的愉悦心态,他大踏步地走了过去。
「受伤了?」
着洁白医师袍的高大身影立在她面前,舒渝努力地把头拾得更高,一看,便露出惊讶的表情。
俊脸上的微笑、和那一口洁白的牙,为什么让她觉得拳头痒痒的,舒渝扁扁嘴,不太甘愿地回答:「嗯。」
「消毒了没有?我来看看。」他握住她的手腕,小心移开。
眉稍有道伤口,不太大,但是颇深,且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要缝。」他简单扼要地下令,对站在旁边的小姐说:「今天外科急诊是谁?告诉他,这个病人我帮他处理。」
「我不是值班的小姐啦,我是舒渝的表姊。」护士笑了,「原来舒渝认识耿医师,那正好麻烦耿医师了。让你缝,一定没有疤呢。」
「我去洗手,妳带她进来。」耿于怀没有多说,只是很酷的交代。
舒渝只能任凭摆布。从清洁伤口、打破伤风、到耿于怀快手快脚的帮她缝了三针,她上了麻药的眉梢只觉得有东西穿出、穿入,然后就好了。
「注意不要碰水。」手脚果然利落,前后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耿于陵一边收拾器具,一边顺口问:「体质容不容易留疤?我开药给妳吃。」
「还好。」舒渝乖乖地回答。「要回来拆线吗?」
「不用。我帮妳用美容线缝的,会吸收掉,不用拆,不过要复诊。」
她坐在那里猛点头的样子,好像乖巧的小女生,可惜耿于怀知道,那不过是外表而已。
「跟人家打架?」他一面写病历开药,一面笑问。
没回答。耿于怀回头,发现她死命地瞪着他。
「不然是怎样?」
「去看施工的场地,被钉子刮到了。」舒渝闷闷地回答。
写完病历,他把名片和药单一起给她,看她的样子,忍不住又笑。「小伤,注意一点的话就不会有疤,别这么闷,有问题再打电话给我。」
舒渝只是做个无奈的表情。
「帮妳服务这一次,算是我的一点心意,房子的事情,妳就不要再生气了。」耿于怀低声地说。他顺手帮她把一撮掉到额前的发拨开,免得沾黏到伤口。
舒渝的表姊正想过来看看状况,这一幕,刚好落到她的眼里。
等英俊的耿医师一走,表姊就开炮了。「舒渝,妳跟耿医师认识?很熟吗?妳怎么都没讲?」
「我哪知道他在这间医院上班啊?」舒渝不服气地道。「他只是我的一个业主而已,而且还是『以前』的业主!」
「原来如此。」表姊笑着说:「我还以为妳何时这么厉害,钓上一个名医当金龟婿呢。」
舒渝闻言胀红了脸,她想反驳,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闷闷地又闭上嘴。
「好了,别瞪了,我可以走啰,一起去吃晚饭吧。」表姊挽着她,亲切地说。
出了急诊处的小房间,舒渝却迟疑了。
因为她看到走廊另一边,一个着白袍、满脸笑容的中年男人对着她们走过来。
她知道那是谁,那是表姊的男朋友。
已婚,有两个小孩,是表姊科里的主治医师。
「我……我还有事情……要回公司画图……」她往后退,想挣脱表姊的手。
表姊先是诧异,然后看见小表妹的表情,她也猜到了。
「不想跟『他』一起吃饭?」表姊苦笑着,没有坚持。「好吧,那妳自己回去小心。」
「嗯,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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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舒渝该复诊前,伤口已经结痂了。因为画室课程接近尾声,要办一个小小的成果展,所以她除了平日的工作外,还要帮忙画室筹备,结果这一忙,便忘记去复诊了。
画室预算不多,她又有相关背景,所以由她负责打造一个临时的展览空间。从材料到简单的施工,都由舒渝一手包办。
周日的午后,懒洋洋的阳光斜斜地洒在安静的巷道。舒渝扛着一大片临时隔间用的甘蔗板,从停车场一路走过来。
板子很重、天气又热,汗珠渐渐开始冒出来,滚落额际时,让她眉尾的伤口有些隐隐刺痛。
搬到画室门口,她先把板子卸下来,正想喘口气时,就在面前铝门窗的倒影中,看到一个双臂抱在胸前的伟岸男人站在她身后,还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舒渝大惊失色,猛然转身。「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刚刚跟着一个不知好歹的病人,一路跟到这里。妳要不要猜猜是谁?」耿于怀虽然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却丝毫不损他的英俊,他就站在那儿瞪着她。
「啊?我吗?」舒渝一楞,指指自己的鼻头。
「不然会是我吗?」耿于怀反唇相稽。
他大跨步走了过来,伸手就拨开她因汗湿还黏在额头的细发,仔细观察她的伤口,然后骂道:「妳到底有没有贴透气胶带?周围还有一点发炎,妳搞什么!」
「我有贴啊……」被专业人士这样痛骂,舒渝呆了半晌,有点心虚地辩驳,「我每天睡觉前都有贴嘛。」
「妳都怎么贴?」
舒渝手忙脚乱地叙述了一下,比画了半天,耿于怀的眉头愈皱愈紧、脸色愈来愈不好看。
「妳以为在贴信封吗?」他毫不客气地骂道:「那样贴,疤会不见才怪!方向错了!妳跟我来诊所,我教妳贴。还有,谁叫妳起床就撕掉?要一直贴着!」
「那样很丑……」
「贴胶布丑是一时的,留疤的丑会是一辈子。妳要哪一种?」耿于怀用那种可以杀死人的眼光瞪她,「走不走?」
「我要搬这个板子……」
最后,耿于怀臭着脸把她推到一旁,弯下腰轻松地扛起甘蔗板,然后帮她搬进去放妥之后,还帮她移了几张桌子和展示台,这才算完事。
旁边有个长相平凡的男子,虽然没出声,却也默默地帮了些忙。
一直到他们重新回到傍晚夕阳中的巷道,耿于怀才闲闲地问说:「男朋友?」
「我没有男……啊?什么?」舒渝大惑不解,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刚刚那个男人,跟在妳身边的那个。」耿于怀望着前方,轻描淡写的说。
「那个?喔,赵先生?他是我的学生啦。」舒渝恍然大悟,赶快澄清。
「这样吗?」他不置可否。
就外型来说,两人满配的,而且……
不过,这又开他什么事?
舒渝跟着他转了个弯,来到大马路旁的一排店面,只见他熟稔地用密码打开了一个好像住家大楼的自动门,然后走进挑高的门厅。
「你的诊所在这里?」
走过中庭,他们进了一间外貌很不起眼的单位。一进去,好像普通人家的客厅一样,有沙发、书柜、还有一台大电视,虽然精致,却一点也不像诊所。
「门面太嚣张的话,国税局会派员坐镇。而且,谁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大摇大摆的走进整形外科?当然愈隐密愈好。」
耿于怀解释着,一面把她引进一间诊疗室。干净、明亮,还有大片窗户对着中庭花园,景致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