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师好像结婚了耶,妳这么嫩,不要被他骗去啦!」黄妈妈现在简直像是舒渝的妈一样,开始耳提面命。「我就说嘛,结了婚的男人还跑来学画,这一定是婚姻有问题嘛。现在的男人喔,不是我在说,实在没一个好东西啦……」
舒渝忍不住失笑。「黄妈妈,妳先生就很不错啊,每次都接送妳来学画画,他现在应该在外面等了吧?」
被她这么一说,黄妈妈才停止唠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紧收拾好东西下楼去。
锁好门,她踏入热气蒸腾的夏夜中。
安静的巷道里,前面的路灯下,有个身影略带迟疑地站在那儿。
「赵先生?有东西忘了拿吗?」舒渝第一个反应便是低头找钥匙,「我帮你开门,你等一下。」
「不……不是。」赵奕泉尴尬地抓了抓头,三十五岁的大男人,在名校授课多年的教师,此刻却像个小男孩一样,羞涩得结巴了起来。
「那你怎么还没走?」舒渝困惑。
「我只是……要跟妳说,妳不要……不要生气。」赵奕泉不安地说:「那张妳的素描,我、我想要……我想好好收藏起来。」
「没关系,真的。下次有机会再选别张就好了。」
舒渝开始觉得不自在。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反应、或他烧红的耳根、还是因为黄妈妈刚刚的那些话。
「那……那我陪妳去牵车。」赵奕泉终于鼓起勇气的说。看那张白净的脸蛋显露出困惑与抗拒,他马上解释道:「我知道妳的车都停在前面转角的停车场,那边晚上满暗的,妳一个女孩子走,不安全。」
舒渝浅笑婉拒。「没关系,不用麻烦了,我常常走,没问题的。」
「不行。」赵奕泉很坚持。「我、我陪妳走到停车场,看妳上车就好。反正顺路嘛,我车子也停在那附近。」
推托无功,她为难地与他并肩而行,一阵阵不舒服慢慢地涌上来。
她右手紧握着自己的手机,手心微微出汗。
路灯下,两人的身影被拖长,又缩短。安静地走出了巷道,拐过弯,从便利商店走过,经过几家店面,往停车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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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那个女的很眼熟?
耿于怀刚从诊所出来,到旁边的便利商店买了瓶矿泉水,在门口灌水时,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儿走过去。
他开始搜寻记忆。
是他的病人吗?
不可能!他随即摇摇头,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长得那么普通,绝对不会是他耿于怀塑造出来的。
从他手底下出来的,要不是有双明亮的大眼睛、或菱形饱满的小嘴,就是有傲人的鼻梁、或傲人的……嗯哼。
这个女的,什么抢眼的特征都没有。
她身边有个男人陪伴,两人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走了过去。
「你认识的人吗?」一个低沉带笑的嗓音突然在他身边响起,然后一只有力的手拍上他的肩,害耿于怀刚喝的一口水喷了出来。
「干什么?」耿于怀不太愉快地斜瞪他一眼。「韩医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在半小时前就该出现了。你以为全世界都像你一样在放假,时间都无关紧要吗?」
「塞车嘛!」来人笑说。「走吧,我们去喝一杯。」
「喝什么!我明天早上还有一台刀要开,免谈。」耿于怀拒绝了。他英俊如雕像的脸上,浮现厌恶的表情。「哪像你,要喝到天亮都无所谓。」
「这是什么口气?我好心要请你喝酒,你还推三阻四的。」韩医师半真半假地说:「何况,就算你不想多跟大舅子连络感情,我还想听你酒后吐真言呢,看看我这位未来的妹婿对我宝贝妹妹到底有什么不满?」
「就知道是来套话的。」耿于怀微恼地把水灌完。「我跟立婷的事情,不需要你多嘴。」
韩医师斯文儒雅的神态控制得很好,没有露出蛛丝马迹,但镜片后的眼眸,却慢慢地开始闪烁怒气。
「认识十几年了,你这样的态度,未免太令人失望。」
耿于怀紧闭着嘴,倔强地望着阗静的马路,不发一语。
他与身旁的韩立言是医学院七年的同学,从大一开始就是死党。因为类似的原因,两人都愤世嫉俗、对现况极为不满,却无法跳脱,只能以自己的方式反抗。
他们因为这样而熟稔,对彼此的处境都很能感同身受,所以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就连韩立言毕业后赴日发展,他们还是一直有连络。
而耿于怀的未婚妻,正是韩立言的妹妹。
好朋友变成一家人,本来该是美事一桩,可惜两位男士脸上的表情,都清楚地说明了此事并没有那么美。
韩立言叹了口气,揉揉眉心。
「情侣吵架是家常便饭,不过,你们也闹得太厉害了吧?」韩立言有些疲惫地说。「立婷每天打越洋电话向我哭诉,搞得我非得回来看看不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耿于怀还是不说话。
「你们两个脾气都很冲,这我早就警告过你。」韩立言盯着好友。「我也说过,婚姻不是儿戏,可是你们交往不过才几个月就决定要订婚,别人的意见都听不进去,现在却又闹着要解除婚约……」
「订婚是没有法律效力的。」耿于怀冷冷地说。
韩立言眼眸中的怒意更炽了。
「我当然知道没有法律效力,只是,你家跟我家会同意吗?」韩立言不客气地说:「新房准备好了、饭店和喜帖也开始选了,你现在要打退堂鼓?」
「是立婷……」耿于怀正要回答,突然间,「新房」两个字让他灵光一闪,「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新房的设计师!」耿于怀终于想起来刚刚那个女生是谁,他弹了一下手指。
「新房设计师怎么样?」韩立言按捺着脾气,耐心地问。
「没事。」耿于怀瞥了他一眼。「不要说这些了,我跟立婷之间的问题,我们自己会解决。别把宝贵的休假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去找你的心上人吧,她应该在等你。」
「别把话题转开!」韩立言扯住正欲离开的耿于怀。「你把话讲清楚再走,这个婚到底结不结?你打算怎么样?」
耿于怀冷笑。
「结不结?」他语气中居然有几分悲哀。「你去问你的宝贝妹妹吧。不过,我先警告你,记得多问几次,因为她每次的答案都不一样。」
「她脾气娇,你又不是不知道。」听到好友似乎没有不肯结婚的意思,韩立言松了一口气。「别跟她计较,婚礼照常举行就是了,别再让其它人为你们捏把冷汗了。」
耿于怀站在那儿,冷冷地看着他。
「你……变了。」半晌,耿于怀淡淡地开口,「以前,你是带头反抗体制的人,可以为了弹钢琴跟你家里闹翻,在钢琴酒吧打工赚学费,甚至在毕业后放弃台湾的医院工作,一个人跑到日本去……我无法想象,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耿于怀,你当初追我妹妹,到两人闪电订婚,有人拿着刀子逼你吗?」韩立言已经不想再控制他的愤怒,他几乎想一拳挥过去。「现在才短短不到半年,你却说得好像是谁勉强你娶她似的,你有种回家告诉你爸、告诉所有人说你不娶了,婚礼取消啊!」
两个大男人像斗牛一样怒视着对方,气氛非常紧绷。
忽然一辆小小的轿车滑进耿于怀的视线内,停在红灯前。
一张似曾相识的干净脸庞,在驾驶座上。
他当下心一横,甩头大步走过去,把一脸怒气的好友丢在身后。然后,以流利的动作,打开车门坐进去。
「开车。绿灯了。」
这个土匪般闯进来的男人,不顾驾驶一脸惊恐,蛮横地下令。
「你……你……」
「快点开车!」
眼看原本不可置信地瞪视他这位逃兵的韩立言,已经开始往这边走来时,耿于怀烦到极点,只能怒声低吼。
舒渝被他这么一吼,吓得无法多想,马上踩下油门,小车顺利滑行出去,把伫立在夜色中的韩立言,远远抛在后面。
舒渝的心怦怦跳得好急、好用力,连她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发抖。
吓死人了!竟然有人莫名其妙地冲进来叫她开车,万一是坏人,她现在不知道是被劫财还是劫色了。
要说钱,她身上也只有一千多块;要说色,她也是……满对不起那个坏人的。
幸好耿医师应该两者都不要吧?!不论是财、或是色,他都比她多上很多,不希罕来抢她的吧。
胡思乱想之际,有财又有色的耿医师开口了。
「妳应该一上车就锁门的。」语气还有几分指责。
舒渝转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竟敢教训她?要是她一上车就锁门,他还进得来吗?
这是什么跟什么!
「我要去信义路三段。」他看她没有反应,索性继续下令。「走新生南路,现在不会塞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