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力地咬住唇,试图忍住几欲夺眶而出的泪。
根本没注意到今天是礼拜三,他下午要来医院看诊。失策!
「还要说什么?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不要再歹戏拖棚,不要变成黄医师或赵奕泉那样的烂人,好不好?
不要再有伤心的女人了……好不好?
不顾耿于怀几乎要扑上来咬死她的凶狠模样,舒渝牙一咬,开动车子,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笨蛋!那不是我的孩子!」
耿于怀的吼声没有到达车内。车子飞快地驶离停车场时,舒渝的视线已经被眼泪糊成了一片。
她一路哭着,几乎看不清楚眼前的路。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多眼泪,到底是为表姊、还是为自己而哭,她都分不清了。
一向很会认路的她,竟然在熟悉的街道中迷路,绕了好大一圈后,才回到自己家附近。
眼睛都肿了、头也开始痛,舒渝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疲惫又混乱过。
她停妥车子,正要拔出钥匙时,突然,一阵力道把她震得撞向挡风玻璃。
「砰」的一声,撞得她头晕眼花。
有人从后面撞上她的车?!
她揉着疼痛的额头,又惊又怒地回头一看--
一辆熟悉的银蓝色积架,正毫不客气地紧紧贴住她的小车。
驾驶一副要杀人的模样,怒气腾腾地下车甩上车门。
「妳下来!有话我们今天讲清楚!」只穿着浅绿色单薄的手术衣裤、脚踩拖鞋的耿于怀,气势汹汹,像个君临天下的暴君。「我受不了了!妳要判人死刑也要有个理由,这样的举止算什么?下来!」
「我不要!」舒渝把车门反锁,怒瞪着他。「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你走开!」
「妳不下来,我就把妳的车窗敲破!」
耿于怀是真的发火了,他握起拳,开始猛力地搥着车窗玻璃。
看他一下又一下的搥得那么用力,还伴随着不太文雅的咒骂,舒渝是又惊又怒、又心疼。
他的手……是要拿手术刀的,为什么要这样糟蹋,还一点都不怕痛的样子!
终于,她放弃了。她的心,还是比他的拳头软。
一下车,舒渝的双肩就被已经红肿的大手狠狠抓住。
「妳为什么这么固执?」耿于怀吼得舒渝的耳朵都震痛了,他猛力地摇晃着娇弱的人儿。「我告诉妳,孩子不是我的!她另有爱人,我跟她早已经解除婚约了!找不到妳让我快要发狂,妳不听我讲话更是可恶到极点!听清楚了没有?」
「我……」
「闭嘴!」耿于怀继续大吼。
然后,他用力把她拥进怀中。
彷佛一块放错的拼图,终于找到对的位置。这么久以来的愤怒、焦躁、疼痛、伤感……都在拥抱中,慢慢的、慢慢的消失。
他抱得好紧好紧,让舒渝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坚硬且不太温柔的怀中,她听见他的心跳,急促得彷佛刚跑完好几公里似的。
「再跑?我看妳还能跑到哪去!」终于,耿于怀喘息着说:「该死的,妳开车也太快了,到底有没有在看路?」
感觉自己像一块奶油,慢慢在温暖的怀中融化。舒渝含着眼泪,把脸蛋埋进他的颈窝。
千言万语,在此刻,只剩下一句软软的抱怨。
「你撞了我的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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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妳家是开驾训班的?」
耿于怀看着迅速出现的拖吊车,把他的积架和她的小车一起拖走。
他一手紧紧握着舒渝的小手,一手则抚着下巴,研究着周遭。
空荡荡的驾训班里,只有教练车整齐地排在车库里,场地里起伏的车道、分隔岛、假山等等,都已经有点年纪了,看来驾训班已经开很久了。
「对啊,开了很多年了。」舒渝摸摸自己额头已经肿起的包。「我国中毕业就会开车了,以前没事就会在驾训场练车。我从来没有出过事,连擦撞都没有过,结果今天竟然被车撞?!」
「我帮妳看看。」
医生都这么说了,伤患还能怎么样?舒渝乖乖地让他检查额上的伤。
「没有破皮,大概会肿两三天吧。」整型外科的权威胸有成竹的说:「稍微处理一下就可以了。」
「怎么处理?」
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把她额际的细发拨开,然后,印上一个温柔得像羽毛般的轻吻。
医生笑得很开心,伤患的脸蛋却红得像西红柿。
他们站在没有遮蔽的车库旁边,寒风迎面,两人却都不觉得冷。
「妳啊,撞一下看会不会开窍!」
耿于怀的大手没有离开她的脸蛋,继续游移着,抚着她发烫的颊。
他低头凝视她,带着太多的宠溺和无可奈何。「平常看起来这么乖,一发起脾气却像石头一样,自己认定了之后,就不给人说话、平反的机会。」
舒渝嘟起嘴。「我怎么会知道?我一直相信你和韩小姐只是吵吵架,你终究还是会遵守对她的承诺的,因为你不是个说话不算话的人。」
这是她对他的信任,不折不扣、全心全意的信任。
耿于怀的感动,无法以言语形容。
他们之间,不只有偷偷滋生的好感与恋慕,还有对彼此的尊重与信任。
而他没有辜负她,在解决了难题之后,他带着完整的心,来到她面前。
因为她值得。
「我已经遵守了对她的承诺。」耿于怀轻轻地抬起舒渝的下巴,认真地说:「我也会遵守对妳的承诺。我说会去解决问题,就会去解决。」
舒渝笑了,带点淘气,甜美得令耿于怀几乎忘了呼吸。
「你答应我的,不只是这样。」舒渝皱皱鼻子说。
「哦?」耿于怀遏抑不住自己的笑意,他捏捏她小巧的下巴。「我还答应过妳什么?」
「你说我们要先当朋友,而且,要慢慢来的。」
「我答应过这种事情吗?」耿于怀已经不太认真了,他缓缓地低下头。
舒渝试图闪开,她格格笑着。「你答应过的!这样一点也不像慢慢来的样子,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含笑的唇被占领,她尝到了带着一点点泪水的恋爱滋味。
空荡荡的驾训场,寒风吹得招牌、路标都喀喀作响。
不是最华丽、最舒适的场景,他们却都不在乎。
只要有对方……
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反正,他们的车子都被拖去修理了,哪里也去不了。
尾声
说好了慢慢来,所以,时间跳到很久很久的以后。
诊所办公室里,耿医师脸色凝重,望着坐在对面的一对年轻男女。
男人与耿于怀有着极相似的五官,只是神态沉稳许多。而他身旁的女子有一双灵动的明眸、爽朗的笑容、以及很抢眼的中国风服饰,现正无辜地回望着耿于怀。
「我今天找你们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耿于怀脸上丝毫没有笑意,他很认真地说。
「嗯,请问。」
刚定进办公室的舒渝,依然清爽素雅得像个大学生,她放下装满工具和图的棉布背袋,很诧异地望着对坐的三人。
「咦?你们也在?」舒渝好奇地走过来。「在讲什么?好严肃的样子。」
「二哥说有事情要问我们。」被电召过来的项名海回答。
何岱岚就快当新娘子了,她下个月就要和耿于怀的弟弟,也就是项名海结婚,此刻正一头雾水地回望着舒渝。
「妳的衣服好好看!」舒渝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羡慕地称赞着何岱岚身上水蓝色的中国风上衣。「这个配牛仔裤居然也这么搭?好厉害!」
「我跟妳说,我找到一家很棒的店,他们的衣服都是改良过的中国风,绣工很棒,我下次带妳去。」
「好啊!妳上次带我去的那家也很不错……」
「咳咳!」
看着这两个女生一见面就完全无视于他的存在,耿于怀有点不爽地清清喉咙。
「喔,二哥要问什么?」何岱岚一回神,赶快问。
「我要问很重要的问题。舒渝,妳先到旁边坐,不要吵我们。」
舒渝乖乖地到旁边沙发坐下,没有继续插嘴。
「咳!」耿于怀炯炯的眼神,轮流地看着对面的两人。「你们就要结婚了,当然,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老爸也很高兴。不过,我还是有个私人的问题必须问。」
「请问。」项名海沉稳地说。
何岱岚也认真了起来,她灿烂的微笑慢慢收敛了。
「你们介意……叫一个年纪比你们小的人『二嫂』吗?」
此言一出,旁边有人立刻倒抽一口气。
舒渝从沙发上跳起来,满脸不可置信的瞪着将双手交握搁在桌上的耿于怀。
耿于怀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凝重地望着他办公桌对面的两个人,屏息以待。
准弟媳明亮的大眼睛一转,露出她那招牌的亲切明朗笑容。「你们……终于决定要结婚了吗?」
「哪有!」舒渝惊叫起来。
「能不能麻烦妳安静一点?妳没看到我们正在讨论重要的事情?」耿于怀有点不耐烦地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