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立婷!
打扮亮丽不说,相对于舒渝以及表姊的黯淡,她整个人都散发出迷人的光采,本来就很漂亮的脸蛋,现在更是令人移不开视线。
她笑得好开心、好灿烂,彷佛拥有了全世界似的。
和韩立婷一起走出来的妇产科医师,应该和她是旧识吧,不但和她熟络地交谈着,还送她走过候诊区,站在电梯外聊了几句。
「……要来产检,妳直接打来跟我约时间就可以……帮我问候妳哥哥……恭喜了……我会保密,我知道妳要给大家一个惊喜……」
舒渝不敢抬头,她的手颤抖得握不住任何东西,表姊的皮包和外套都滑落到地面,她连忙蹲下去捡。
然后,她发现自己全身都在发抖,头晕目眩,根本站不起来。
韩立婷……怀孕了?!
第九章
一月的天空,居然有着少见的清朗。
冬阳暖暖,让人身上的外套几乎要穿不住。
舒渝伸了个懒腰,揉揉酸麻的颈子。
她一整个早上都在工作,直到现在,才抬头望了望四周。
同事们都不见了?!这是很罕有的情况,只剩总机小妹,而现在正往她这边晃过来。
「天气好,大家都出去吃饭了,我也要出去逛逛。」小妹又把重责大任交给她,「妳不出去吧?那妳帮我接电话,我帮妳买便当回来。」
「好啊。」舒渝温顺地答应。
「那妳要吃什么?」小妹活泼地屈指算着,「我一路走过去,会遇到面店、面包店、池上便当,便当有卤肉、鸡腿、还有排骨……」
看着小妹兴高采烈的数算着,舒渝忍不住想起吴小姐。
耿于怀诊所的吴小姐也会这样如数家珍地问她要吃什么。
然后,他们会一面吃着豪华便当、一面聊天说笑,偶尔还研究要怎么混合副餐饮料,调出最匪夷所思的东西,然后忍着笑看浑然不觉的耿于怀喝下去。
那样开心的时光,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在两个多月前,验交了完工的新房子之后,就不曾再见过耿于怀了。
她可以容忍自己无望地喜欢上一个毫无交集、如同另一个世界里的男人。
却不能允许自己和具有「父亲」身分的男人有所纠缠。
分手多么简单,反正他们也没有在一起过。
不过断念却是多么困难,她一直到现在,还会梦到耿于怀。
梦到他英俊的脸庞,扬起自信又开怀的笑容。且在梦中,他们谈笑、互相打气、聊着过去或未来。她甚至还梦到自己告诉他,一开始的时候,她觉得他是多么骄傲又不可一世:而到后来,她却觉得他多么吸引人。
半夜,总是辗转反侧。而同一张床上,还有在她坚持下来家里暂住的表姊,在这种时候,通常也是醒着的。
她会听见表姊淡淡地问:「小渝,妳觉得宝宝会是男生还是女生?」
她不敢回答、也不敢动,只让眼泪无声地落下,被枕头吸收。
「我不想等了。」表姊还是那样淡淡的、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语气,一片黑暗中,盯着天花板,「没有希望的等待,其实就像癌症一样,我只能看着怨气不断地长大,终究有一天毁灭我。」
「表姊……」
「是我们运气不好吗?都遇到烂男人?」表姊翻个身背对舒渝,她的问题浮在半空中。
舒渝始终不认为耿于怀是个烂人,他们只是相遇的时间不对。
而,她不想让他为难。
知道他对自己曾经有心,这样就够了。舒渝下定决心,要把一切当作炎炎夏日的回忆,当冬天来临的时候,就不要再想了。
只是,在夜深人静,决心和意志力都薄弱的时候,她还是会想起。
尤其在表姊毅然辞职,搬回南部老家之后,她深夜辗转难眠,不再有人可以分享,那份蚀骨的孤寂,更加鲜明。
父母的关心、同事的询问,彷佛都到不了心底深处,但她还是努力保持乖巧安静的模样,不让大家担心。
耿于怀很忙,现在应该更忙了。不管之前再怎么样,现在都该收心准备结婚了,毕竟……如果他没有意思,又怎么会让韩立婷怀孕呢?
她刻意避开所有可能遇到他的场合,他打来的电话,都是语音信箱伺候;而在新房子验收时,她清楚地告诉他,来公司找她会造成她的困扰之后,耿于怀就不曾出现在大磬事务所。
当总机小妹终于放过她,出门去享受冬日好天气时,舒渝以为终于可以一个人清静个十分钟了,结果电话却响了。
代理总机只好去接,结果,就是找她的。
「农历年前要办个展览,但经费不多,想再次借助妳的长才。」画室主人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看太多古装戏,讲话文绉绉的,害舒渝噗哧一笑。
笑完随即又皱眉,她实在不想回到那个有着太多回忆的地方。
太危险了!
「我最近比较忙……」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当然是看妳方不方便啦,只是妳也知道,我们画室一直都没赚什么钱,可是办成果展对学员们的鼓励效果很大,妳一定不忍心让他们失望吧?」
舒渝咬着唇,痛恨自己老是讲不过人家。
就这样,她又再度接下了画室的工作。
只不过这一次,她很小心,总是不肯多留一分钟,她用最短的时间设计好展览空间,每次去画室都行色匆匆,好像做什么亏心事似的。
可惜,不管再怎么小心,夜路走多了,还是会碰到鬼。
舒渝在周末下午,当场被「鬼」捉到。
又像上次一样,「鬼」一路尾随着她,直到进了画室,她看到所有人惊异的目光,才警觉地问:「怎么了?我背后有什么?」
「有背后灵。」「鬼」在她身后回答,嗓音里带着笑。
一回身,她便看见连外套都没穿,只穿着手术衣和拖鞋就冲出来的耿于怀。
「你怎么……」
「吴小姐说看到妳,我就下来看看。」耿于怀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儿。
她似乎瘦了一点,但还是那样干干净净、清清秀秀的模样。只是,好像……有什么不同了。
笑容,不见了。
看到他的时候,她一点笑容都没有,甚至,有点悲伤的样子。
「好久不见了,妳这么忙吗?」耿于怀愉快的笑意也淡去,他低着头,认真地问:「我一直想找妳,可是……」
「找我?有什么事?」舒渝假装忙着要放好手上的杂货,不愿意看他。
她不愿意看他英俊的脸庞,因为害怕看到任何一丝留恋。
不行,他绝对不能这样,他不能变成一个脚踏两条船的烂人!
耿于怀往前跨了一步,警觉地看看周遭假装很忙,其实都竖着耳朵在听的画室众人。「我想跟妳谈谈,妳有空吗?」
要是可以,他真想一把抓住她,把她带到只有他们两人的地方,然后,好好告诉她,这段时间以来,他有多么忙碌、又是多么想念她……
可惜天下从人愿,舒渝摇摇头。「可能没空,我要帮他们布置。」
「没关系,我们有草图,可以先自己弄。」画室主人摆明了在偷听,他突然大声插嘴,得到耿于怀感激的目光。
「而且我还要回公司加班画图……」
「我送妳回公司,我有空档。」耿于怀立刻说。
「谢谢,可是我自己有开车。」
「那我陪妳走过去停车场。」
反正无论如何,他就是不肯放过她。舒渝无奈地看看他、又看看画室主人。
「去吧,这里交给我,有问题我会打电话问妳。」画室主人走过来,接过她手上其它的杂物,然后压低声音说:「耿医师来问过好几次了,妳就别再折磨人家了,跟他谈谈吧。」
舒渝悲哀地笑了笑。平凡如她,有什么能耐折磨人?
沉默地走出画室,向晚的夕阳正渐渐地被夜色淹没,他们并肩在安静的巷道里走着。
「有什么事?请说吧。」舒渝决定快刀斩乱麻。
耿于怀有些困惑。「妳在生我的气吗?」
看过她开心、看过她生气、看过她认真工作、也看过她谈笑风生的模样,就是没看过她这么冷淡疏离的样子,耿于怀很不能接受。
舒渝摇摇头。
「我前一阵子真的很忙,去了一趟美国开医学会议,医院又……」耿于怀解释着。然后,直接切入主题,「好,那不是重点,我只是想跟妳说,我跟立婷……」
舒渝猛然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眸。
冷冷的夜风吹拂在她的脸上,路灯光线黯淡,映着她惨白的脸色。
生平第一次,她贸然打断别人的话,因为她无法再听下去。
「我还没有机会恭喜你。」虽然力持镇静,她的声音依然微微发抖。
平静的表面下,她其实脆弱得几乎要被风吹跑,可是,她努力不表现出来。
「有什么好恭喜的?」耿于怀诧异的盯着舒渝,「我是要说,立婷终于受训回来了,谢天谢地,我跟她正在……」
「无论以前怎么样,你现在都该定下心,好好经营你们之间的感情了。」舒渝再度打断他,勉强笑了笑,她自己也知道,这笑容不会太好看,可能还有些悲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