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于怀敏捷地翻身站起来,立刻就想追出去。
开什么玩笑!他诊所里面所有的人都跟舒渝认识,几个小姐和舒渝更是有交情,他不解释清楚的话怎么得了!
韩立婷却用力拉住他,尖尖的指甲刺进他的手臂。
「你要做什么?」韩立婷慌张地问。
「要去跟陈小姐解释一下,她看到我们这样子……」
「你不能去!」韩立婷急得要命,「难道你要跟所有人说,我们已经解除婚约了吗?现在不行!绝对不行!」
耿于怀讶异地回头。
「为什么不行?」
「我……我妈还在台湾,我舅舅他们也……」韩立婷支吾着,而她美丽的大眼睛里,是满满的恐惧与慌乱。
「伯母那边,我会负责解释。放心,我不会把妳跟他的事情说出来的。」
「不!不能说!」韩立婷的声调有些凄厉。「我求你,算我求你,答应我,你现在不会说!谁都不能说!」
「那妳打算什么时候才让其它人知道?」耿于怀的浓眉皱了起来,他仔细审视着慌乱异常的韩立婷问道:「难道妳还打算变卦?」
「我不会、绝对不会!」她恳求着,「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我有别的事情要确定,不会太久的。耿,我保证不会太久,一个月,不,最多……最多两个月!」
耿于怀忍耐的看着她楚楚可怜、几乎要掉泪的模样。
「好吧。」他深呼吸。「两个月。」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两个月,说长不长,但是,说短也绝对不短。
耿于怀简直是度日如年。
他深深体认到,当事情不是操纵在自己手里的时候,是多么无肋和无奈啊。
因为承诺了韩立婷要保密,所以两人虽然已经分手,却还是得在长辈面前联袂出现,以应付那些无止尽的问题。
很不自在,很不甘愿,不过,他还是咬着牙承受,反正只有两个月。
除了这个,还有他对舒渝的承诺。
在情况厘清之前,他们只能是朋友。
而耿于怀也见识到了舒渝的言出必行。
别说是私下单独约会了,连她来诊所时,也绝对不会进他的办公室,两人最多在外面接待区闲聊两句--当然,一定有秘书或护士小姐等其它人在场。
在新房子那边也是一样,身边总是有着水电师傅、装潢木工等人来来去去。电锯、钉枪的声音震耳欲聋,想讲贴心话根本是天方夜谭,就连正常的问答,都得拉开嗓门,像是吵架似的。
当隔着飞扬的木屑和尘土看她那么认真地和工人们讨论施工细节时,他总是移不开视线。
而她意识到他的注视时,便会抬头看过来。
起先是疑惑,以为他有话要说,之后就懂了,知道他在看她。
安静的目光交会,千言万语,却都还不能说出口。
那样的压抑,且双方都小心保持着距离,可却在交缠的视线中,露出了端倪,空气中似乎要进出火花似的……
兹兹兹--
「那个……」
一个粗粗的嗓音打断了两人默默的凝视。
蹲在旁边的水电师傅,手中抓着一条电线,抬起头,有点尴尬地说:「医生,你站过去一点好不好,这边短路了,我要重新接。」
原来真的有火花,只不过,是从墙角电线冒出来的。
舒渝没说什么,她微微一笑,侧身让水电师傅过去,然后准备下楼。
「等一下!」耿于怀追了过去。
情急之下声音有点大,所以二楼忙着工作的众人都猛然抬头看他。
「没事,你们继续忙,我跟舒小姐讲话。」耿于怀赶快挥挥手安抚大家。
「还有什么事吗?」舒渝认真地看着他,然后,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
「再退,妳就要滚下楼梯啰。」
耿于怀伸手想拉她,却在她陡然升起的戒备眼神中,退却了。
即使在工人们及嘈杂的背景噪音所组成的安全屏障之间,舒渝还是觉得危险。
当然不是惧怕耿于怀,她怕的是自己。
她怕自己会屈服于心底不断增长的欲望,想要接近他、想要和他乡说几句、想和他像从前一样,说笑闲聊到浑然忘记时间……
可是她不能。
怎么会这样呢?在知道他对自己有点好感之后,两人的距离反而拉远了。
那只本来想拉住她的手,此刻却懊恼地耙梳过他整齐的短发。
「我只是……嗯,想问妳……那个……」耿于怀努力想找话题。「壁橱!对了,主卧室的壁橱!」
他好不容易才见到她,就算旁边有众多闲杂人等、就算只能讲讲无关紧要的事情,他也不想放弃这得来不易的机会。
「壁橱有什么不对?」舒渝耐着性子问。
「没有放领带的地方。」耿于怀急中生智,信口胡诌了起来。
可是他英俊的脸上,表情非常正经,让舒渝怀疑地打量了半天,想确定他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怎么会没有?」设计师虽然没架子,不过对于自己的作品还是很坚持的,她当场摊开草图给他看。「这边预留的空间就是,你要挂领带或皮带都可以。」
「不够。」耿于怀说。
「啊?不够?」
「我有一百条领带,皮带也有三十条,妳觉得够挂吗?」
舒渝差点昏倒。
又不是开领带店,一百条领带要干什么?
「真的吗?」舒渝瞇起眼睛,仔细地看着他。「你不是唬我的吧?」
「男人的西装变化有限,只能在领带上面做文章。何况,男人最常收到的礼物,不是钢笔就是领带,收到之后又不能丢掉,日子一久,数量当然惊人。」
舒渝还是不太相信的样子。
耿于怀咧嘴一笑。「不信?那妳到我家来看看,就知道我有没有骗妳了。」
「我……」
舒渝本来想接话,可是却一阵莫名其妙的脸红,让她接不下去。
「怎么样?周末要不要来看看?」
连他自己都听得出语气中的迫切。
手法很拙劣、很露痕迹没错,不过,耿于怀实在无计可施。
他第一次遇到比他更坚持原则、更重视承诺的人。
她答应他不再躲,就真的不再刻意避开他,可是,却又以自己的方式拉开距离,以尊重他和另一位女子间的牵绊。
「我家人都会在,不是只有妳跟我……」
「那,韩小姐也会在吗?」舒渝轻声的问。简单的问句,打断了他太过渴切的期盼。
耿于怀安静了。
他没有回答。
「我想她不会喜欢这样。」素净的脸蛋上,有着微微苦涩的笑。「所以还是不要吧。不用看了,我相信你有很多领带,我会把空间加大的。」
懊恼的看着她下楼离去,耿于怀真想捡起旁边的铁锤把自己敲昏。
他为什么就克制不住自己呢?为什么老是要逼迫她?
天知道,他从来不是这样的!
就算跟韩立婷闪电般开始交往,那也是两厢情愿,韩立婷与他算是势均力敌,没有谁追谁这种事情。
事实上,从在一起、订婚到解除婚约,都不是耿于怀采取强势,主动提出的。
然而,现在他想要主控一切时,控制权却不在他的手上。
在那个看起来乖乖静静的、开起车来却凶狠得吓死人的舒渝手上。
她笑,他便跟着开心;她皱眉,他便不敢造次妄动。
他也想正大光明的把自己的心情说出来,可是,情况还没明朗化,他还不能这样做……
那么想要,却又得不到。没见面时思念,见面时又不能接近,真是令耿于怀气闷得……快要爆炸了。
他本来就不是脾气太好的人,现在更像一座走动的火药库,星星之火,都可以引燃他的愤怒。
只要一点点火花,就会造成燎原大火啊!
而他愈来愈觉得自己随时会冒出……
兹兹兹--
「靠!又跳电了!」水电师傅的怒吼声传来,紧跟着的是一长串异常精彩的粗话咒骂。
耿于怀苦笑。
他再不离开的话,这栋新房大概还没整理完毕,就已经被他烧掉了!
第八章
当一个重视承诺的人,遇上另一个也重视承诺的人时,会怎么样?
而当遇上另一个并不重视的人时,又会怎么样?
耿于怀正在经历这一切。
两个月之后,情况依然胶着,没有任何进展。
韩立婷因为工作所需,被送去新加坡受训了。她要离开前,还千万拜托耿于怀继续维持这个荒谬的假象,再等一等。
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束手无策过。
数不清有多少次,他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只差一点点,就会在那些殷殷关切的长辈或亲友面前吐出实情。
这些其实都不算什么,毕竟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最折磨他的,还是面对舒渝的时候。
那条界限就划在两人之间,清楚得令人咬牙切齿。
有时候耿于怀甚至会痛恨起自己的坚持,他也曾想干脆当个大烂人算了,即使和前任纠缠不清,还是可以毫不犹豫地去追求新欢。
可是他做不到。
先不论他从小受的家训让他必须光明磊落、言出必行,最重要的是他心底还有另一个更深刻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