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没说,他只是耸耸肩,双手插在长裤口袋里,然后闲闲地看着舒渝,静静等着。
「赵先生你可以先走没关系。」舒渝亲切地说。
耿于怀自知很恶劣,不过他还是故意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讯息成功传达,舒渝加快了收拾的动作,背起包包,先过去跟其它人打过招呼,然后走向耿于怀。「好了,可以走了。」
赵奕泉只能用不满的眼神,无言地目送他们两人走出去。
个子不算太高的舒渝提着工具箱;而身材高大的耿于怀,双手还是插在裤袋里,一派轻松闲适。
「要不要帮妳拿?」耿于怀瞄了她一眼。
「不用啊,又不重。」舒渝说。
这个女孩真有趣。
看起来乖乖的,开起车来却吓死人的凶悍;外表秀秀气气的,却是什么粗活都能做,不管是抬东西、钉架子、台子,完全不用别人帮忙。
不像有些女生,连自己皮包都拿不动,会撒着娇要男朋友帮忙提。
不过,很显然地,不是只有他注意到她的特别。
「妳那个学生……好像对妳有点意思。」耿于怀有点不是滋味地开口问。
关他什么事?到底关他什么事?
可他非问不可,不然,好像有什么哽在喉头似的。
耿于怀不断地在心里痛骂自己。
本来以为她会害羞或尴尬一下的,没想到,舒渝睁大眼睛,像看到外星人一样的瞪着他。
「他已经有太太了!」舒渝的口气,悲愤到好像在控诉什么大奸大恶。
「那又怎么样?」虽然听了先是愣了一下,不过,耿于怀还是凉凉地说。
清澈的眼眸,开始燃烧着怒意。
舒渝讨厌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轻描淡写。
她想起自己的表姊,在不伦之恋中痛苦着;想起表姊凄苦中带着甜蜜,一次一次述说着关于道德的挣扎与罪恶感。
怒意,慢慢转成恐惧。
「我是说,也许他是想跟妳做朋友……」
意识到她情绪的转折,耿于怀徒劳且笨拙地想解释,但却是愈描愈黑,完全没有达到安抚的效果。
耿于怀显然没有顺对猫毛的方向,小猫发脾气了。
她决定不再听了,抛下耿于怀,自顾自的快速走向停车场去。
看着她全身像竖起刺一样,耿于怀虽然后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却还是忍不住叫住那个气冲冲、愈走愈远的背影。
「舒渝!」
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嗓音低沉,带着一丝丝可恨的笑意。
舒渝只觉得全身一震,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干嘛?」
「我的工具箱。」耿于怀伸出手,笑笑地说。
她只好恨恨地折回来,把向他借的工具箱塞到他手上。
「妳没跟我说谢谢。」他就是不想这样就放她走,多讲两句也好。「好歹我们是朋友吧?一点都不感激?」
「我不要跟你们这些有太太的人做朋友!」
嗓音发颤,完全是动了怒的样子,看来刚刚逗她逗过头了。
看着她板着脸离去的模样,耿于怀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
蠢!笨蛋!混球!
他耿于怀,为什么会有这么拙、这么失常的时候?
而且,最可怕的是,他现在懊恼得快吐血!
第五章
画室成果发表会那天,耿于怀因为有手术,所以没办法去。他为了敦亲睦邻,还特别交代吴小姐订了花篮送去。
结果不只吴小姐去了,连他诊所的其它几个护士小姐,都趁空档跑去看那个小展览。回来后,全部都赞不绝口。
倒不是赞美成果展,而是她们一致同意--画室主人卢先生很性格,而舒小姐很可爱。
所以接下来好几天,耿于怀就得听她们吱吱喳喳说个没完。
「卢先生跟舒小姐站在一起,好像美女与野兽耶!」护士一号说。
「可是他们又有一种协调的美感。」护士二号很陶醉地说:「夫唱妇随喔!」
「两人都喜欢画画,真是神仙眷属啊!」
这些人,好像刚研读过成语辞典似的,全都出口成章。在一旁翻报纸的耿于怀没好气地想。
「耿医师,你的茶。」吴小姐捧了茶过来给他,然后加入谈话。「舒小姐就是一副好媳妇样,她的每个学生都好喜欢她,那几个妈妈啊、还有那些男学生……」
一听到这里,耿于怀的耳朵就竖了起来。
不过,他表面上还是下动声色,依然捧起茶杯,一口一口的喝着来,假装很专心的样子。
耿于怀一向不在乎自己喝什么,通常是小姐泡什么他就喝什么,冷热不忌,连好茶叶跟便宜茶包也分不出来,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不过,他才牛饮了几口,突然发现,本来在休息室里闲聊的三姑六婆们,全都已经住了嘴,且四双眼睛一起瞪着他。
「怎么了?」耿于怀抬眼望了望她们。
「耿医师……」吴小姐的神色很古怪,她清清喉咙说:「那个茶……」
「嗯,我喝了。妳们继续聊啊,不用管我。」耿于怀轻描淡写的说。
多聊一点啊,怎么才刚进入主题,就不聊了?
「那杯茶才刚冲,烫得要死,耿医师你居然……就这样喝下去?」
耿于怀被这么一说,才发现他捧着茶杯的手,真的有点发麻,而他的舌头,也开始辣辣的抗议起来……
真、真烫!
为了维持他一贯的酷哥形象,耿于怀当然没有惊慌失措,他慢慢地放下茶杯,装做没事的样子,又翻了翻报纸。
「耿医师……」护士一号也忍不住开口说:「那迭报纸都是上个礼拜的,你在找什么数据吗?」
「上礼拜的报纸怎么还放在这里?真是!」他坐不住了,赶紧起身就走。
待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室内几位小姐又聚在一起,开始窃窃私语。
「看来传言是真的,耿医师跟他的未婚妻真的有问题,你们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
「不要乱问,免得他又像上次一样想不开!」
要是让耿于怀听见,他大概会气得当场脑溢血。还好,先离开的他,只是有点狼狈地逃回自己的办公室。
已经好几天没看见舒渝了。
不管是挂念也好、或心中难得的愧疚感也好,他就是老想到她,想她一板一眼的模样、她瞪大眼睛的模样、她发怒的模样……
烦躁地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耿于怀还真是无计可施,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哄女生、怎么道歉。
如果是女友就算了,拉过来亲下去,再大的怨气、再大的委屈,都可以在亲昵的肢体中得到抚慰,然后赌气就会结束,事情就会解决,Perfect!
问题是,舒渝不是他的女朋友。
肌他干嘛这么在乎她生不生气?
正像困兽一般团团转之际,电话响了。
午休时间还有十分钟才结束,总机不会把病人的电话接进来给他。这应该是家人或熟朋友,所以耿于怀虽然心不甘、情不愿,还是走过去接。
结果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韩立婷。
「好久不见了,很忙吧?」她有些生疏地问候着。
耿于怀有点悲哀地沉默着,这个曾经是每天不管有没有见面约会,都会至少跟他通上三次电话情话绵绵的热恋女友。而现在……
「你最近……有跟舒小姐连络过吗?」
立婷的语气带点心虚和迟疑,不过耿于怀一听,心就是重重一跳。
奇怪了,为什么身边每个人都会讲到她?
「我该跟她连络吗?」耿于怀利落的反问,以退为进。
「是我……我要她找你的,要你看看新房子的设计,不知道你看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意见?」立婷愈说愈小声,平日的高傲霸气都不知道哪儿去了。
耿于怀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我跟她说不用画图了,到此为止,我也没有看她的设计。」
「啊?为什么?」立婷的嗓音陡然提高。「你是什么意思?」
「我们不会去住。」耿于怀简单、果决地说:「我很确定妳爱的不是我,至少没有爱到想放弃前男友,专心跟我定下来。所以,我不觉得现在可以结婚。」
「可是……」
她在电话那头深呼吸着,沉默了很久。
「耿,我们可不可以重新开始?」她终于困难地说出口,声音带着一点点哽咽。
耿于怀继续沉默。
和她热恋以来,反反复覆了这么多次,他总是在她这样楚楚可怜的请求下,心软地接受。
可是这一次,他发现自己没有动摇,反而有一种极度灰心的感觉。
破天荒第一遭,他不再轻易被影响、打动。
「妳现在这样说,明天又会变卦。」耿于怀疲倦地说。
「你真的这么生气?」立婷也感受到他的疲倦与冷淡了,她慌张失措的道:「你不能这样,你答应过要好好照顾我、要给我最美丽的玫瑰花园的!你答应过的!」
「立婷,结婚不是儿戏。但我承诺过妳的一切,都是认真的。」耿于怀站在窗边,俯瞰花团锦簇的中庭花园,玻璃窗上映出了他严肃的神色。「可是妳呢?妳认真过吗?妳下定决心了吗?真的愿意跟我在一起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