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来了,全家只有她坐飞机呦,爸爸妈妈和哥哥,五口人塞进一部烂喜美,从省道慢慢一路往上开,约好在机场集合。
飞机很快,岳馡屁股没坐热,就让空中小姐赶下机,坐在机场里,她还要等……两个半小时,家人才会来接她。
左顾右盼,台北人好好看哦,穿衣服漂亮、头发整齐美丽,连气质都特别好耶,真好,不晓得台北的无尾熊会不会比南部的大只。
咦?南部有无尾熊吗?随便啦,反正她就是要看看台北的无尾熊和屈臣氏卖的有什么不一样。
望一眼手表,两个小时十五分,飞机飞太快,让她等得有点无聊。
身体摇摇摆摆,两条不安分的脚在地上点点踢踢,机场的商店快被她逛烂,爸爸妈妈还没来。难怪一张飞机票,比爸爸用老爷车送一家人上台北的油钱还要贵。
闲不住的小短腿带她四处乱晃,来来回回,她踏遍候机楼每吋土地。
咦?那个男人好好笑哦!室内没太阳他还戴墨镜耶,靠近他一点点,岳馡偷看对方。
嗯,他没挪动身体,一定是没注意到她的窥视,很好,岳馡大方坐在他右手边,相隔五个位置处,观察人的动作也更明目张胆了。
岳馡伸手在他眼前来回摇晃,他都没有看见她耶,说不定他是盲人,哦,太棒了,电视上面演的不算,她还没看过活生生的盲人,况且这个盲人长得有点眼熟。
把头发塞进耳后,再拉近距离,就这样,他们中间从五个位置、三个位置到零空间,岳馡坐到他身边。
他的脸酷酷的,比岳封那张死人脸还冰;他的衣服看起来很高级,是模特儿穿的、普通人很少碰的那型;他的鞋子亮晶晶、他的身体很干净,他是有钱瞎子不是穷瞎子。
当岳馡在仔细观察他时,欧子晏也在眼镜后面用眼角余光瞄她。
她留着乖乖牌学生头,杂牌牛仔裤、冒牌NIKE,身上的包包像从垃圾堆回收来的,脚上的鞋子已经分不清是灰还是白,浑身上下没有什么大特色。
勉强要找出优点的话,好吧,眼睛不错,灵活生动,发质还可以留留长发,至于身材?和衣索比亚的人民来比,算是……不错,剩下的嘛,马马虎虎,勉强看得出来她是个「人」。
「啊!我想起了,你是欧子晏对不对?是我哥叫我去按铃控告的那个人。」她惊呼一声,拉住他的手臂说。
按铃控告?他才回国一星期不到,就要惹上官司?坐直身子,眼不斜视,欧子晏认定她是疯子。
「我不知道欧子晏是瞎子ㄋㄟ,眼睛看不到,还要管那么大一间公司,很辛苦哦!」
就这样,不怕生的岳馡,一句一句自己搭话、自己说,聊得很快乐。
欧子晏是瞎子?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一无所知。
「其实我们很有缘ㄋㄟ,你回国第一天,我们就碰在一起。」
有吗?可怜的小女生,年纪轻轻就得妄想症。欧子晏一脸孤傲,却还是下意识听她说话。
「我们两个是在报纸上碰到的啦,你在头版我在社会版,我得到区运跆拳道冠军,里长伯特别找记者来采访我,记者先生还问我要不要进军奥运,唉呀,那个很难的啦,而且我喜欢救人,不喜欢拿打人当职业。」
搔搔头发,岳馡难得腼腆。虽然粗鲁,好歹也是女人,碰到帅哥,多少会脸红心跳嘛!
进军奥运?有点印象,欧子晏终于转头正视身旁女生,拿下墨镜,她红扑扑的脸颊撞进他心底。
可爱!这个时代要找可爱女生很少了,即便可爱也是作假装出来的成分比较多,可她是货真价实的可爱,可爱到子晏想捏她一把。
「我哥说你常上报纸,好好哦,要是你住在我们乡下,免费猪肝吃不完了啦。对了,我叫岳馡,馡是一个香味扑鼻的香和非常男女的非凑起来的,不是飞上天空的飞哦,那个男人太悲剧,我和他不一样,我是喜剧,是前途无限光明的喜剧哦!」
岳馡!他终于想起来,几天前在报纸上出现,那个让他发笑的名字,想着,他又笑开,习惯紧绷的颜面神经,在她面前自然而然舒展。
「你在笑我的名字对不对?随便啦,反正从小我就一路被笑到大,学校老师点名也都要让大家笑过一通,才能继续上课,偏偏我爸说岳馡二十五划,是『资性聪英敏,奇才展雄风,偏重任性情,自能克成功』,大吉大利的好笔划,你说我痛不痛苦?你咧?你的名字是欧子晏,有一二三……」
她抓起他的手,没考虑到两人的陌生成分,小小的食指在他掌心一笔一笔计算。
「二十八划,不晓得是吉还是凶,等我爸爸来,我再问他。」
就算是凶,他也宁愿叫做欧子晏,而不愿意改名叫岳馡,他又笑了。
「喂,你有没有兄弟姊妹?」她才问完又接话,就算他想回答,也没机会说。「啊,我是笨蛋,报纸上写你是独子,说实话,我很不平衡ㄋㄟ,你又没得奖,报纸就把你从小到大的生活写了个巨细靡遗,不像我,一关打过一关,全身黑青不知道有几十块,才被写短短两百个字凑数。想想,我三哥的话是有道理的,他叫我去告你,告社会不公平。」
他终于了解自己是怎么差点惹上官司的了。
「喂,欧子晏我们在聊天,你怎么不说半句话?开一下金口吧!」
她抬头,眼睛看见他的,又把话接走。
「你不是瞎子哦?真对不起,我以为你看不见。不过,我觉得你眼睛很漂亮耶,要是不戴眼镜的话,一定会吸引更多女生,以后不要戴眼镜了好不好?唉呀,我要你说话又抢话,真对不起,你说你说,从现在开始我闭嘴,都让你说。」两根食指在嘴边打叉叉,她憋气不说话。
他看她,她笑眼望他;他一脸冷漠,她满脸热切,终于,他打开嘴巴,要说啰、要说啰,岳馡的态度更添认真。
「妳渴不渴?」说完,他站起身,离开座位。
就这样?这是什么鬼聊天?岳馡傻掉,坐在位子上,愣愣地看着他的巨大背影离开。
背过岳馡走五步,欧子晏再也忍不住大笑。
想起她睁得大大的眼睛,想起她开得大大的嘴巴里,有两颗补过的蛀牙,和一摊快流下来的口水,他开心。
走十步,子晏想回头再看一次她的蠢样子,不过理智阻止他的动作。
林欣出关,子晏一句生日快乐,林欣意外于他的轻松快意,是久别胜新婚?偷偷地,她微笑,勾住他的手,她轻问:「我的花呢?」
「在车子里。」
双双离开机场,临行前,他往岳馡原先的方向看去,只看见四个高大男人,再不见岳馡踪影。
好吧!他承认有一点点遗憾,声明,只有一点点。
另一边,岳家三个哥哥和老爸进机场找她,一看见爸爸,岳馡追着他问:「名字二十八划是吉还是凶?」
「二十八划是别离遭难运,波澜多变动,终身劳不绝,多陷孤寡单,大凶耶!岳馡,妳问这个做什么?」爸爸问。
「我刚刚在和欧子晏聊天,我得去告诉他,他的名字大凶,有空找命理师改一改比较好。」
才说完,大哥岳群的巴掌就挥到她后脑勺。
「醒醒,别一上台北就得妄想症。」
「我是说真的,没骗你们,我们刚才谈得很愉快,难怪他的老爸老妈会早死,原来是他的名字取得不好。」岳馡认真说。
「对啦对啦,妳碰到欧子晏,我碰到蔡依林,她给我电话,要约我去看电影。」岳庭说。
「你有没有答应?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岳馡喜出望外。
二哥岳封听不下去。「走啦!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说着,他拉起岳馡的手往外走,连同老爸,四个高大男人围起一个侏儒女,视线投向这里的欧子晏,错过她的身影。
第二章
六年过去,小岳馡变成大岳馡,她不再在跆拳比赛上面逞英雄,她照自己的心愿,成为名副其实的护士。
岳家搬到台北了,因为是大哥、二哥结婚,三哥的女朋友和三哥立志在台北闯天下,重男轻女的岳妈妈觉得儿子不在身边,日子难过,加上老爸的道馆再也招不到像儿子女儿这么优秀的学生,越教越无味,于是包袱款款,到台北让儿子养。
二十二岁的岳馡有没有顺利离开家里,独立生活?
没有,因小护士的薪水不多,独居在外要多付一笔房租费用,何况三个哥哥合盖的大房子很好住,她的房间一不小心盖掉二十坪,大嫂、二嫂贤慧又温淑,老抢着帮她整理房间,再晚都替她留消夜,这种住宿条件她要上哪里找?所以住家里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住家里免不了照三餐被哥哥们欺负几下,不过,有嫂嫂在旁帮衬,她的日子算是好过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