舔了舔干涩冰冷的双唇,她才缓缓的开口,而她的语气确实像极了大人。「我知道你不会平白无故收养我又对我那么好,你有什么目的,或是什么条件?说出来吧!我人在这儿了,随你处置。」
原本让她的语气跟表情震得傻了眼的敖士骐,在听完了她所说的话之后,终于忍俊不住的笑出来,她的样子就像个即将要远赴沙场壮烈成仁的勇士般视死如归。
「这就是妳冒着寒冷的天气,不顾危险的跑来我这里的目的?」他兴味盎然的看着这个脑袋瓜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小女孩。
「当……当然不只这样。」她硬是不肯在他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脆弱。
「那还有什么呢?」敖士骐盯着殷晓岚不停扭绞衣角的小手。
「你给我的房子,还有里面的东西,再加上这本存折,应该买得起『思恩育幼院』的那块土地吧?」她把存折递到他面前。
「原来『思恩育幼院』的事才是妳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晓晓,妳未免太小看那块山坡地了,妳以为妳刚刚提出来的那些条件就买得起了吗?」他打算逗逗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那……那还要多少钱嘛?」殷晓岚嗫嚅道。
「妳还有多少值钱的?」敖士骐玩弄着殷晓岚递过来的存折道。
「你明知道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她眼睛不敢正视他。
「那我们的交易恐怕谈不成喽!」他发觉自己竟然喜欢看她脸红无措的样子。
不行,她绝不能就此放弃,「思恩育幼院」的存亡,关系着五十几个人的命!,她该把自己摆在最后头,以他们为重才是。殷晓岚如此激励着自己。
于是,她鼓足了勇气。「那么,我……我……我把我的人给你好了,这样育幼院的事是不是就可以抵销了?」此话一说完,她全身上下完全红透,整个人羞愧但恨不得有个地洞能钻下去。
过了好久,未听见他的回答,她开始惊慌地说道:「你知道这……这是我唯一最珍贵的,我实在想不出还能拿什么来跟你交换那块土地,我……」她实在是讲不下去了,要她在一个大男人面前如此的推销自己,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而敖士骐似乎是存心要折磨她,自始至终,他总是以那对令人怦然心跳的眼眸凝视着她,而嘴角边勾起的笑容又是那般令人坐立难安。
殷晓岚退缩了,而方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此刻已荡然无存。她多不知羞啊!竟如此毫无廉耻地推销自己,而他的沉默不正说明了他对自己根本没兴趣?
可不是吗?她只是个黄毛丫头,没有美丽的容貌、又没有姣好的身材,他怎会要她呢?
「对不起,我太自不量力了。」她轻轻的吐出这句话,眼中泛着水光。
敖士骐为她的举动感到心疼不已,心疼她的眼泪、她的善良,还有她的傻气。于是二话不说,他将她拥进怀里,深深、深深的拥着、保护着,他的心也因对她的心疼而纠结着。
「妳这个小傻瓜,妳的纯洁是无价的,没有东西可以替换的,妳知道吗?为什么妳总是这么叫人担心,又这么叫人心疼?妳要我该拿妳怎么办呢?妳这个小傻瓜……」敖士骐的下巴厮磨着晓晓头顶柔柔的发丝低沈地说道。
靠在他宽厚温暖的怀抱里,享受这十二年来熟悉的古龙水味,以及期盼多年的安全感,殷晓岚觉得自己再也不愿离开他了,因为此刻温柔、关怀、心疼着她的这个男人,才是她真正的「大海叔叔」,她盼了那么久,求了那么久,今天她终于知道,原来「大海叔叔」的怀抱跟她想象的一样温暖与安全。
「求求你不要拒绝我,因为我再也想不出能够解救育幼院更好的办法了,『大海叔叔』,当我知道敖士骐就是『大海叔叔』时,对我的打击有多大,你知道吗?今天下午,我所说的话绝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太急了,你不知道育幼院对我的重要性有多大,没有它,我就真的变成无家可归的孤儿,而那些可怜的弟弟妹妹们,也都将流浪街头,『大海叔叔』,求求你,求求你。」殷晓岚说着说着泪便大滴大滴地滑落。
她的泪沾湿了敖士骐衣襟,冰凉地透入他左胸,惹得他的心又一阵阵的抽疼。
长久以来,她在他心里一直是最特别,而且所占的分量也始终是最重的,甚至远超过了对云眉的。
她在他最沮丧时,出现在他生命里,当时她的年纪才只有五岁,头上梳着两条长辫子,上面绑着两个大红蝴蝶结,大大的一双眼睛眨呀眨的,无邪地看着他,当时他几乎要以为眼前这小女孩是他那已去世多年的小妹妹。
因为他唯一的妹妹,也有一双大眼睛,而且母亲也同样喜欢替她绑两条辫子,扎上大红蝴蝶结,所以当时晓晓的出现,才会让他有如此的错觉。
那是十三年前的事,他与她第一次在岸边相遇,当时的自己是怀着对生命无丝眷恋的心,觉得自己若死了,大概也没有人会为他难过,于是他……准备去自杀,碰巧遇见了晓晓,她酷似小妹的模样,以及她的一句话和笑容,奇迹式的激起了他的斗志与生存意念,从那刻起,便注定了他们息息相系着的命运。
来年,他得知她的母亲去世,亲戚无人愿意收养她,后来竟被虐待到进了医院,转而由思恩育幼院院长夫妇收养,他便誓言要照顾她,给她最好的一切,他不自觉的把对已去世小妹的爱,完全转移到她身上。
收养她这么多年,她确实在他的呵护下逐渐长大,而他也成功的没让孩童时的梦魇在她记忆里驻留。
可是这次的「思恩育幼院」事件,却造成了他与她对立的局面。他明白育幼院对她的重要性,也极愿为她挽救一切,可是面对义父的殷殷期盼,他,敖士骐怎么能辜负呢?
但是,面对她,他无法也无力再让自己漠视她的恳求,他的心再冰冷再坚硬却再也经不起她的泪水,一滴一滴蚀穿了他。
敖士骐沈思了一会儿之后,低头对怀里的殷晓岚说道:「我答应妳,尽可能的为院里的孩子们找个妥善的安身之处,不过,育幼院还是得搬家,因为那块土地是一定得收回的,妳懂吗?」
「是真的吗?」殷晓岚从敖士骐怀中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怔怔地望着他。
「是真的!」敖士骐怜爱地看着晓晓,伸手替晓晓拭了拭未干的眼泪。「这么爱哭,哭得像个小花猫一样!」
「谢谢你,谢谢你……」殷晓岚太高兴了,除了谢谢,她找不到别的可以表达她感激的话语,说着说着她又喜极而泣。
「唉!怎么又哭起来了呢?」敖士骐拍拍晓晓的肩说道。毕竟年纪还太小了,一天之中发生了那么多事,哭一哭发泄一下也好,敖士骐心想。
「对不起,我太高兴了,谢谢,『大海叔叔』,真的谢谢你……」殷晓岚抽抽噎噎断断续续地说着。「早上我的态度很差,很没礼貌,请你原谅我。」
「妳的激烈反应是正常的,放心,『大海叔叔』不是个没有度量的人,我不会放在心上的。」敖士骐放开怀中的殷晓岚,往厕所走。
「谢谢你,那么,『大海叔叔』,我应该回去了,不打扰你了。」殷晓岚对正在厕所的敖士骐说道,脚步往门外走去。
但却被从厕所出来的敖士骐给拦住了,他手上拎了一条湿毛巾。「等一等,晓晓,有件事我必须和妳谈谈。」
殷晓岚用疑惑的眼光望着敖士骐,难道事情有变……
「先把脸擦干净。」敖士骐将手上的毛巾递给殷晓岚。
「我要和妳谈的这件事,跟育幼院一点关系也没有,妳用不着那么紧张。」他彷佛能看透她的心思般说道。
殷晓岚乖乖地擦完了脸,静静地听着敖士骐的话。
「我希望妳能搬过来和我一块儿住。」自从知道殷晓岚的二叔殷贾曾经上门搔扰她,敖士骐便想这么做了,只是还没碰到适当的时机,也还没想到用什么适当的方式告诉她。今天,这种情况,就干脆乘机告诉她。
「为什么?我一个人不都住得好好的?」殷晓岚对敖士骐突然提出的这项要求感到不解,难道他把自己方才在情急之下所许下的荒谬承诺当真了?
「在这之前,妳是都过得好好的,可是自从妳二叔找到妳,我不放心再继续让妳一个人住了。」敖士骐拿回在殷晓岚手中扭成一团的毛巾。
瞧!她紧张成这样!敖士骐暗笑着。
「你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难道「大海叔叔」果真那么神通广大,什么事都知道?
敖士骐让她的表情跟语气给逗笑了。「我当然知道,有关妳的一切,我没有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