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尴尬,而且是那种有乌鸦飞过的尴尬。
图尔都当然看出她的窘态,看笑话似的嘴角勾起,正准备要暗笑她时——
“进来。”房内的人突然令道。
勾起的嘴角倏然垮下,换成另一张俏唇微扬。
喜儿抬起下巴笑睨一脸愕然的人,随即推门而入。
这是一间典雅舒适的房,在这凉如水的夜里,室内却暖和如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间颇宽敞的厅,厅内陈设精雅,沿墙全是成册的书籍,身在其中,周身全是书香味儿。地上铺着波斯进贡的地毯,走在上头,听不到一点脚步声,可见主人是个极贪静之人。
往里头走——眼前所见,她有点不明所以。
贝勒爷在做什么啊?
“爷……奴婢……”
“掌灯。”永璇埋首案前,头也不抬。
喜儿一头雾水。不是该叫她脱衣吗?
她不敢问。贝勒爷虽没抬头看他,可光是说话时的那股气势,就教她不敢放肆了。她瞄见斗柜上的灯台,径自走上前,用火照子点亮,拿着灯台走到永璇身旁。
“爷,行吗?”喜儿询问烛光亮度。边问,边偷瞄了眼案上的东西。想知道是什么东西让贝勒爷连头都不抬?
是珐琅表?格格曾拿这洋玩意儿给她和悦儿看过,说西洋人都用它来看时辰。
啊!贝勒爷鼻子上戴着洋眼呢!嗯……好像是叫眼镜?跟格格拿给她们看过的那副不太一样耶,贝勒爷的不是黑黑的……
喜儿兴味昂然的打量着永璇身上、身旁的洋意儿,唉,贝勒爷拿在手上的东西叫……叫……对了,叫放大镜!孩子性未脱的她,直觉好有趣呢!
永璇专注于手上的工作,难得分了心思想着,她差来的丫环倒是挺俐索的。
当然。像她们这种资深丫环,只消主子一句话,就能明白其意。
只不过,喜儿灼灼的目光,教人不感受到都难!
永璇暂停下手上的动作,侧过脸冷冷盯着掌灯的人。
森寒的目光让喜儿惊回过神,她暗抽了口气,图眸戒慎恐惧的瞠着,心底直呼自己实在太大意了。做人奴婢,是不能这么放肆的看着主子的。
但,最令她惊讶到不知如何是好的原因是贝勒爷的相貌。
贝勒爷好俊呀!她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人。
“累了就下去。”他待人并不苛刻,只是认为做不来的事就别勉强,做不来又做不好,这种人他最不想看到。
“不、不累。”喜儿垂眸应着。“爷,亮度够吗?”再体恤的问了声。
“嗯。”看她颇机灵,永璇允了声,回头继续未完的工作。
喜儿大气不敢喘,在心里吁了口气,这才想到侍候贝勒爷的目的。对了,贝勒爷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她脱衣服啊?
结果,永璇修了一夜的表,这问题她也想了一夜。
翌日,芙仪主仆起了个大早,今天该是归宁的日子,但因穆亲王急调北方,穆福晋随行,因此穆亲王府一早便送了回门礼过来,穆亲王留了口信,待他们回京之后再叙。
“格格……”门一开,无力的声音轻唤着芙仪。
看到进门的人,坐在太师椅上看书的芙仪,立即放下书册,诧然问道:
“喜儿,你怎么了?”
背对着门,在一旁整理盆景的悦儿,听到如此怪异的叫唤声,也好奇的转过身,正好看到喜儿如鬼魅般飘进来的模样,惊呼一声。
“喜儿,你怎么搞的?”
“格格,喜儿今天不能服侍您,请您让喜儿休息……”话还没说完,她两腿一软,曲膝跪了下来。“喜儿!”芙仪和悦儿立即趋前搀扶她往椅子上坐下。
“我好累哦——”
悦儿没好气地问:“你昨晚不是去服侍贝勒爷了?”现在应该很“乐”才对,怎么会很“累”?
“是啊……为了侍候他,我一夜没合眼……”
美仪闻言一惊,脸也红了。出嫁前,额娘曾教导她洞房之事,还特地叮咛她,初夜不要过度……天,那男人竟然对喜儿做了一夜……
芙仪误会了。
而悦儿哪懂这种男女私密,直问:“怎么,贝勒爷不让你睡啊?”
喜儿委屈的点头。“他没睡,我哪敢休息啊?”
“你们别说了!”芙仪轻斥,脸蛋又比刚才更红了些。她们俩说着男女之事,怎么说得这么露骨……
然,再怎么羞赧,芙仪还是担心丫环被折腾了一夜的身子。
“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喜儿孩子气又吃力的抬起双臂,想要寻求安慰般的说道:“我手好痛!”拿了一夜的灯台,手都快变形了。
怎会是手痛?“傻喜儿,别跟我不好意思,我懂的。悦儿,快去烧壶热水。”
两婢女愣了,烧热水做什么?
“快去呀。”
“哦,是。”悦儿顺从的离开房问,备热水。
“喜儿,这几天贝勒爷要是召你侍寝,你别去,说是我吩咐的。”
“他要,我也不行啊——”她的手痛得根本拿不起任何东西。
芙仪依旧会错意,她柔声安慰。“我听额娘说,那儿……过几天就会好了。”
喜儿张嘴一愣,穆福晋也拿过灯台啊?
主仆两人全然不知在对彼此鸡同鸭讲。
“你喜欢贝勒爷吗?”芙仪在意丫环的心情。
喜儿侧头想了想,没什么感觉耶……啊,她想到一事——
“格格,我跟你说,贝勒爷长得好俊、好俊,比女人还美呢!”
芙仪一点惊奇的神情也没有。他长得如何与她何干?看喜儿如此惊喜,应该是喜欢……那她就宽心了。
“喜儿,以后你就别侍候我了,你专心去侍候贝勒爷。”
“怎成?”喜儿还不明白芙仪的用心,认为自己本来就该侍候她的。
“侍候我怎么生孩子?有了孩子,贝勒爷一定会给你个名分的。”
喜儿听得糊涂。拿灯台怎么生孩子啊?难不成……她将刚才所有的对话整理一遍。原来,格格误以为她昨晚被——
她没脱衣服,贝勒爷连她一根头发也没碰,那算哪门子的侍寝啊?
她犹豫着要不要对芙仪坦白……格格知道她的想法了,还是一心想帮着她……
“格格,对不起……”她决定不说。她好坏!
这是她做侧福晋的好机会,她一定要把握住。格格长得那么美,任谁看了都会动心的。她一定要赶在贝勒爷见到她之前,想办法怀了孩子……
就算拿灯台拿到手断了,她也要拼命接近贝勒爷。
“格格,对不起……”喜儿还是忍不住哭了。格格待她这么好,她并不想骗格格的,她有苦衷……这算不算理由?
“别说傻话,我只在乎我身旁的人,我当你是姐妹,你的事才是最重要的。我对贝勒爷没感觉、没感情,我不在乎他。”
天啊,格格居然还安慰她?真是要哭死她了!
* * *
绛雪阁外,古槐树后,探出一张俏脸蛋东张西望。
“嗯……还没来……”俏脸又缩了回去。
悦儿躲在树后,等着永璇现身。
这几天她想了想,终于决定绝不能让喜儿那花痴女妨碍格格的幸福!
格格和贝勒爷,应该就像王爷和福晋那般,相亲相爱的过日子才对呀!
她得找贝勒爷好好“谈谈”——
思及此,她拿起手上不知来来回回摊开多少次的小抄,再背一次。这就是她所谓的“谈谈”。
她要告诉贝勒爷她家格格的好,然后请他去 月楼一趟,只要他看到格格本人,包准他不会失望……她这样会不会像是在卖瓜?
总之,先准备好再说。她拿起小抄念着:“爷,我家格格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样样精,对父母孝顺,待下人和善,这么好的一个人,只要爷愿意到 月楼走一趟……唉,好像不太有说服力哦……还是见到贝勒爷本人,直接请他过去就好?”
“试试看喽。”
悦儿惊跳一下,满脸骇然地望着悠悠倚在树旁的男子。这人……什么时候站到她身旁的?
“吓到你了?”豪气的眼笑睇她。
悦儿真是被他吓着了。她猛吞了口口水,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又惊又慌的她,担忧的想着:他听到她说了什么吗?
永 被她可爱的模样逗笑。“小丫头,刚来府里?我以前没见过你。”向来随和的态度再加上几句话,片刻便化解了方才恶作剧般的惊吓。
悦儿稍平静下来后,半垂眸半观着眼前的人,这才感受到永 的随和与和善。见他一身尊贵派头,会是贝勒爷么?嗯!感觉上跟喜儿直夸口的炫目样貌不一样。
她先依规矩礼貌地福了礼,再谦道:“奴婢悦儿,方才失礼了,请爷原谅。”
爽朗的笑容停留在豪迈的脸上,俏婢的机灵全收在他那一双玩世不恭的眼底。
“你是鬼格格的丫环?”刚听她说什么格格、 月楼的……那不就是永璇那个丑妻住的地方?
听到永 称呼芙仪的方式,悦儿的脸色顿时冷淡下来。以她的身份,她没法为格格争什么,格格也从不许她们对那些有关她容貌的传闻在意,可他要是贝勒爷,她绝对要帮格格澄清。“敢问爷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