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不仅令吐儿拉族长心有戚戚焉,帐里一旁的珍玛尔将领、士兵也频频点头;只有阿布罕王子撇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好不容易双方停战了,在义父英明的带领下,咱们过了近二十年的和平日子,实在犯不着再启战端,弄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的。」
「胡说!」阿布罕王子忍不住开口,他是主战最力的人。「这全是妇人之见,不足采信。二十年前的停战根本是个错误,汉人凭什么要咱们每年进贡金银宝石,还要年年人朝觐见,行臣子之礼?这太欺负人了!咱们全族只要上下一条心,加上有佟慕伦的裹应外合,一定能打得他们抬不起头的。」
「大哥,你太狂妄自大了!开战以来,你知道咱们死了多少人?你有没有听过夜半孩子的哭声?他们哭喊着要他们的爹爹,却压根不知道最爱他们的父亲已经永远回不来了。」心黛说完,转向吐儿拉族长说道:「义父,咱们和汉人并没有什么难解的深仇大恨,实在犯不着为了佟慕伦送的那点小钱,赔上族人的性命。心黛想,如果我嫁给了弘璨,双方仇家变亲家,这场战争应该可以立刻停止,我们也可以争取到更有利的和谈条件。」
「不行,我绝不答应!」阿布罕王子怒吼,「你是属于我的,我绝不让你嫁给别人!」
「我绝不属于任何人!」心黛也吼道,「而且我也绝不嫁给你!」
「你是我的——」
「好了,住口!」吐儿拉族长已经被心黛的一番话给说动了,他本来就不是好战之人,这次若不是佟慕伦派人来提出优厚的条件,还有阿布罕王子的怂恿,他绝不会贸然出兵挑衅,弄到现在这种不可收拾的地步。每日看到族人死伤惨重,他心中十分不忍……
吐儿拉沉吟许久,最后吩咐道:「来人啊,带愉郡王爷上来!」
弘璨的双手被缚在身后,给推进了帐幕襄。外面是冷风呼啸的天气,弘璨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棉衣,还露出大半个胸膛。心黛见了,连忙拿了一条毛毡替他裹上,这动作看在阿布罕王子眼中,自然又是一阵妒恨。
这真是弘璨一辈子最难堪的时刻!被一个女人捉来不说,还发了狂似的和她发生肌肤之亲,而且被当场逮了个正着;现在又被当成阶下囚般押来推去的。这营帐中的每个人莫不和他在战场上交锋过,而且多数是他的手下败将,现在却可以尽情的嘲笑自己、污辱自己……
「你还好吧?!」心黛公主关切的眼神不但没有令他感到丝毫的安慰,反而引发一阵怒火中烧。都是这个魔鬼般的女人,才会让自己迷失了心窍!
但不知为什么,他的眼光就是无法装作漠然,冷淡地自她盈盈的眉眼间移开。弘璨不禁暗叹了一口气,她真是他命中的魔星,他前世不知道造了什么孽,今生才会遇到她。
「愉郡王爷,」吐儿拉族长以珍玛尔人待客的礼节向他打招呼,「请坐。」
「不用。」弘璨故作刚强,极力维持尊严——这是他日前唯一剩下的东西。「我弘璨既然落在你们手中,要怎么样就随便你们处置吧!但我相信我军的元帅——威远大将军,必会杀得你们片甲不留,替我报仇!」
「哼!死到临头还嘴硬,本王子就先让你这东方蛮子吃点苦头!」阿布罕王子斥道。
「阿布罕,这儿没你的事,给我退下!」说完,吐儿拉族长又转向弘璨,「小儿无礼,王爷请多包涵!王爷即将成为我们珍玛尔心黛公主的丈夫,大家都是一家人,我们怎会伤王爷一根寒毛?」
此话一出,心黛是喜上眉梢,弘璨与阿布罕均是一脸惊愕。
「什……什么?」弘璨问。
「爹,这太荒唐了!」阿布罕王子不服气的叫道。
「一点也不!愉郡王爷是你妹妹亲自选定的丈夫,谁也不能反对,连我也不成。一吐儿拉族长又转向弘璨说道:「王爷,我们两国并无世仇,轻启战端实属不智,现在若能结下姻缘,双方和睦相处,岂非美事一桩?如果再打下去,便到寒冬时分,届时死伤必更为惨重,想来也非王爷所乐见。」
弘璨承认吐儿拉族长说得有理,而且父皇的本意就只是想给珍玛尔人一个下马威,然后早早和谈,以免弄得兵疲马困,又得虚耗国库。只是……自己得娶这个美得令人害怕的女人?!不!和她共处一室不过一刻钟就被她引诱,做出连自己也不敢相信的事,要是娶了她,岂不注定成了她的裙下之臣——不,裙下之囚!
「可……可是不瞒族长,在下早已娶妻生子,且有二妾,实在不敢委屈了公主。」
「这是什么话!阿拉真主的训示,男人可以拥有四个妻子,你才三个而已,再娶心黛根本不成问题。」吐儿拉反驳。
弘璨暗骂了一声,蛮夷之邦就是蛮夷之邦,哪有这样逼婚的?!情急之下,他只好又胡绉:「嗯,这个……族长,你有所不知,威远大将军军令森严,阵前招亲一律死罪,在下死了不打紧,可怜心黛公主变成了寡妇,在下实在不忍心。」
「王爷何需顾虑?据我所知,威远大将军乃王爷之舅父,而且王爷身分尊贵,他又怎会杀你?不过……」吐儿拉拈着弯翘的胡子考虑了一会儿,「也对,你们汉人礼数多,最重视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威远大将军算来是王爷的长辈,我亲自同他说也好!」
「不……」弘璨还来不及阻止,吐儿拉族长已振衣而起,吩咐手下下帖邀请威远大将军前来谈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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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璨仍旧被心黛公主「绑」回吟雪山庄,只不过此时的身分已大大不同了,是心黛公主的准驸马爷。
克娜雅笑吟吟的带他到庄内的上房落英阁,备下丰盛的酒菜,手捧着盛满美酒的玉杯,凑到他的嘴边道:「这杯酒算是克娜雅向王爷贺喜的,恭喜王爷娶得咱们回疆的第一美人。」
「哼!我是倒了八辈子的楣才会遇上这种事。」弘璨没好气的道。面对满桌香气四溢的佳肴,饿了一整天的他肚子不免咕噜、咕噜的抗议。「你们这样绑着我,教我怎么吃啊?一
「哦!」克娜雅歉然的说:「这是公主吩咐的,在威远大将军和咱们族长和谈、订下婚约之前,你可是咱们顶顶要紧的人,千万不能出一点差池的;万一您要是生了什么拙念头,逃出这里,弄得和谈谈不成,那可是大大的不妥啊!所以只好暂时委屈王爷了,至于吃东西、喝酒嘛,就由克娜雅来伺候好了。」说着,便夹了一块烤羊肉送到弘璨的嘴边,又斟了酒让他喝。
弘璨从来没给人这样喂过,弄得好不别扭,连忙道:「唉!这样吃太麻烦了。不如我们打个商量,你替我解开绳子,让我自己吃,待吃完了再让你绑起来,好不好?」
「这……」
「我向你保证绝对不跑。」弘璨苦笑的看着外面,触目所及是成排环绕、神情戒慎的侍女。「而且你们有本事把我捉了来,又安排这么多人看着我,还怕我跑掉吗?」
克娜雅偏头想了想,才道:「好吧!可是你绝对不许玩什么花样。」说完,便抽出腰间的弯刀,俐落的斩断弘璨手上的绳子。弘璨看来也很守信用,埋头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大家都以为他真的饿坏了,却不知他拚命的吃,正是为了逃亡做准备。
到了天黑,克娜雅看他一整天表现良好,便自作主张的不再绑着他,让他好好睡一觉。
深宵人静,巡夜的侍女在落英合四周来回不停的穿梭着。弘璨心想,虽说大丈夫需言而有信,但此次事关重大,可不能拘于小信小义;被这些蛮子逼婚事小,让舅父威远大将军为了自己的安全,不得不屈从他们的条件,损了天朝的威风,那自己可就是千古的罪人了。
一思及此,他矍然起身,跳出窗户,打昏了在那儿守夜的侍女,但这下却惊动了其它人纷纷赶来落英阁驰援。不过庄内的侍女虽多,一旦正面冲突,又岂是弘璨的对手?加上心黛公主不在庄内,不到片刻,就让弘璨逃出了吟雪山庄。
一到庄外,四野茫茫,难辨地势方向的弘璨只能拚了命的往前跑,只求离吟雪山庄越远越好。北风如虎啸般猛烈的吹着,天上一丝星光皆无,虽然没有下雪,但四周的空气冷得像冰一样,只穿著一件羊皮长衫的弘璨冻得几乎要昏过去,只剩一点意志力支撑着僵硬的腿不断前进。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边微现;丝曙色,弘璨安慰自己,就快接近黎明了。但最接近黎明时分,也是最冷的时刻,弘璨觉得冷风就如同一把把的利刃,毫不留情的穿过皮衣,切割着他的肌肤。在快承受不住的那一刻,他似乎听到一阵阵悠远的马蹄声。这是自己的幻觉吧!他想,有谁会在这种天气一大清早出来溜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