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七曼丘卫把他冷藏了一天一夜的作品端上台面,以图增添用餐气氛时,武真零这种病症又发作了。
“你这是……”话到嘴边,尚未来得及说完,就因为她身边的曼丘映从中作梗,突如其来的捂住了她的嘴,使得那些话被迫夭折了。
“呜……呜……”不论她如何挣扎,曼丘映就是死不肯放手。
为什么不让她说?她要说,她就偏要说。
这个欠修理的混小子,嫌昨天贬她贬得还不够吗?今天居然又把他那惹人厌的作品拿出来,是存心想跟她作对,打算气死她吗?
不!好不容易雨过天青,她的青春岁月正要展开,她怎能栽在这上面?不,绝不让他这个心思险恶的人达到目的。
“大嫂,不行!你不能说啊!都怪我不好,昨晚没跟你说清楚,忘了提醒你,老七比老六更不能惹,他的脾气一上来,是不分男女老幼,一律平等地予以拳打脚踢的。”
“那……可是……”怒气顿失又退潮的武真零,还是有点心理不平衡的瞪着那个讨人厌的旷世巨作。
“大嫂,麻烦你看清楚,老七他冰雕的是悬崖边上的野百合,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曼丘映好心道。
“是这样吗?”她有点半信半疑。
那为何她不论左看右看,站着看,躺下来趴着看,都觉得它是一佗香味四溢、熏死人的“嗯嗯”,难道是她缺乏艺术细胞,才无法领略其中的意境?
待老七把烤得色香味俱全、被分尸成薄片的火鸡大餐,一一端到每个人面前,摆在餐桌上后,曼丘格清了清嗓子,双手合十,低头闭目进行虔诚的祈祷:
“呜呼哀哉!感谢亲爱的天主,把牺牲者——代罪的羔羊送到我们的身边来,让她成为祭品,替我们承受灾难,让我们能够重获自由,随心所欲,为感谢她的牺牲,我们以此餐回报她的恩德,期望她能安享天年。呜呼哀哉!尚响。阿门。”
他说到“代罪羔羊”这字眼时,所有人不约而同,很有默契的以含有深意的眼光,停留在武真零身上,感叹同情的摇了摇头。
武真零没察觉他们脸上的异样,只觉得曼丘格的祷告词不伦不类,中西合并的乱七八糟。
“你们是基督徒吗?”她好奇道。
“不是。”曼丘映笑了笑。
“那为什么要祷告?而且感恩节的火鸡大餐,不是应该在十一月底吗?”她不解,现在才七月啊!
“这一切只是为了感谢某人牺牲的恩惠。”
“某人是谁?”
曼丘映瞧着她,露出了谜样的微笑。
晚餐用到一半,曼丘格将注意力自火鸡肉移至曼丘冽胸前,若有似无的看着他衣襟上那朵几近枯萎凋零的深紫色蝴蝶兰。
“你去扫墓了。”
“嗯!”曼丘冽放下手中的刀叉,冷冷的靠在椅背上:“我心情不大好,有点忧郁,我想先走了,趁着老大还没醒来前,连夜潜逃出境。”
“下次想偷渡入关时,别忘了知会一声,我们会全力配合掩护你。”曼丘武表现得非常有义气。
曼丘冽冷淡一笑,偏过头望着斜对面的武真零:
“大嫂,我有个非洲扇棕榈植物象牙和玳瑁制成的首饰盒,藏在西苑的树林里,是我特地留给你的,有空别忘了把它找出来。”
不等武真零询问和回应,他带着一身冷气翩然离去。在座者似乎早已习惯他这种急惊风似的率性行为,无人开口挽留,甚至连目送的举动都省略了。
“大嫂,有件事我想应该跟你说明。”曼丘格正色道。
“什么事?”
“我代表所有人向你致歉,我们这次的行为是恶劣了些,但我希望你能原谅我们的不得已,若不是为了老大那无药可医的绝症,我们是不会采取这种丧尽天良的非常手段。”曼丘格语带哽咽: “我真不知该如何向你解释才好。”
“他的病很严重吗?你们之所以要我嫁他,是希望冲喜,让他的病情有起色?”武真零又联想到肥皂剧的老套剧情了。
“不!我们没有那种不良企图,只是单纯的希望你能在他有生之年,陪他一起度过,好使他在亲情之外还能拥有爱情,不枉他短暂的来过这世上一遭。”
“大嫂,这只是演戏,即使是虚情假意也没关系,只求你能认同我们对待老大的心意,勉为其难的陪他走到生毒的尽头,我们会万分感激你的。”曼丘映说到后来,双手掩住嘴,仿佛在压抑极大的痛苦;其实是在忍笑。
“大嫂,如果你不愿意接受,我们不会强求,马上就送你回去。但若你能同意,将来不管你要求什么,我们都是办,绝无异议。”曼丘武诚心的恳求道。
其他人类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没藉他的话继续发挥下去。
武真零既未发现他们话里的语病,也未察觉他们诡异约神色,更没有起疑的进一步深入去想;她单纯的只为他们所表现的手足之情,而深深感动着。
她无法克制胸口郁结的哀伤,突然有一股想哭的冲动,但为了怕触及他们的伤心处,她隐忍下来,拿起老七搁置在她手边的白开水,一饮而尽,想藉此冲淡那份化不开的哀愁。
“我愿意帮助你们,完成你们的心愿。”
语毕,她整个人忽然像断了线的傀儡木头,手脚发软,浑身使不上半点力气,意识模糊的倒在餐桌上。
“哇!真勇哪!一杯满满的伏特加,她就这样直灌下去,会不会酒精中毒?”曼丘映崇拜的看着她。
“她也真是好骗,三言两语就被摆平。”曼丘武神情顽皮的看着其他人:“不知她什么时候才会发觉事实真相,你们要赌吗?”
“赌你的头,方才你对她允诺的话,你自己负责,可别拖我们下水啊!”曼丘映立时和他划清界限,表明立场。
“老五的话,我也不接受。”曼丘卫也撇清关系。
“老四……”可怜兮兮又没人支援的曼丘武,只有向曼丘格求援了。
“到时再说吧!”曼丘格使用拖延战术。
“对了!你们听我说……”曼丘映满面笑容,加带比手划脚,把昨晚武真零试图说服她的内容,一五一十的当笑话宣扬开来。
“超人的幻想力?被迫害妄想症?听起来似乎满有趣的。”曼丘格微笑道。
“她很值得研究,我已经决定拿她当我心理学实验对象了。”曼丘智瞧实验室小白鼠的眼光,投注在武真零身上:
其他人跟着露出了恶魔的笑容,神情诡异神秘的盯着昏述不醒的武真零,准备进行下一步计划。
第三章
清晨,和煦微带点温度的阳光,柔细的洒落在各个角蓦,凉爽宜人的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淡淡芳香的木质味道,两三片枯黄点缀着褐斑的树叶,随风飘上了晴空,再东晃西荡的缓慢落下,停在半空中,静止不动。
为什么它们没有顺势落在她的身上呢?
武真零心存疑问,迷蒙的睁着视线模糊的眼眸,先是把焦点定在那些枯叶片上,慢慢扩大焦距,等接触到周遭的景致和事物后,她想她大致明了自己的处境了。
原来她是躺在一张铺有纯白床单的大床上,房屋的结均亦是大块制成的,小巧而精致,正所谓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在她头顶的正上方,是一扇天窗,阳光正透过之照射进来,落叶则平躺在玻璃上,蠢蠢顺风移动。
倏地,她的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轻轻淡淡,充满遗憾悲哀的叹息声。
“到底我该怎么做才能挽回你的心?我知道我当时大自私任性,但这些天来,我一直努力想要弥补这份缺憾,难道我做得还不够多?告诉我,我还要付出多少,才能和你重修旧好,让碎裂的感情再次还原?”
低沉的倾诉,宛如棒槌,重重的撞击她的心房。
多么好听的声音啊!轻盈柔和中和着嘹亮阳刚的声调,犹若春风轻拂过一座雄伟的山,仿佛小溪畅快的流过崎岖不平、弯曲善变的河道,溅起颗颗水花,水珠粒落在翠绿的荷叶,荷叶随风上下起伏波动,水珠顺势滚动,发出细微的声音,融入风中,渗透荷叶的叶绿素内,慢慢滑降到她的心门,轻轻一碰,就在她毫无防备的状况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钻进她内心深处,霸道的占据住她的细胞和微血管,支配她鼓噪不靖的心跳,控制她快要窒息的喘息声,让她无条件的投降,心甘情愿接受它任性的桎梏,无法自拔的沉迷、陶醉在这股刚柔并济的声音中。
啊!她真的爱煞这个陌生人的声音了。
只是,依稀模糊中,她对它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似的。
是在哪里呢?武真零只是稍稍触动思绪,她的头突然莫名的引发一阵爆炸性的疼痛,瞬间流窜过她全身,她的四骰百骸,乃至于每个细微毛孔,毫无例外的,都被迫接受这阵如同被人狠狠揍过似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