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当然没遇到陆沄老爷说要来见她的人。她本想就这么走了,但一想到那个人或许是有事耽搁,所以才会赶不及,误了时日。于是请车夫折了回来,想再问看看有没有人到客栈找她。
她想,这是老爷特地交代她的事,对方虽然迟了,但还是得办妥才行。只不过,她早就退了房,又不好意思再住进一次,便暂住在隔壁、较这里便宜的一间客栈。
一大早,小梅便进客栈询问。说巧不巧,柜台小二跟现下和她说话的小厮正好都是昨儿个请休,不在客栈里。柜台小二叫她自己上楼问问客房小厮,而这小厮则是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再加上陆沄从昨天一进房便再没也出来过,他根本不知道这里头有新进的房客。
“姑娘,没听说有人找你耶!”他是既不知道,也没问其他的人,便直接回答了她。
“这样啊——那麻烦你了。”她说罢,转头就走。
岂料,陆沄就在她走后没多久,开了房门。
又说巧不巧,方才小梅询问的那个小厮,这会儿又拿着茶水走了回来。
“客倌早。”他热情的朝陆沄打声招呼。
“小兄弟——”陆沄唤住他。
“请教你,你有没有见过之前住这间房的姑娘?”他问。
小厮愣了下,怎么一早就有“一堆人”向他问事啊?而且问的话都还差不多一样。
蓦地,他察觉到陆沄的房间,不就是和方才那位姑娘问的是同一间房吗?
“客倌您住这间房啊?”
陆沄以为只是他寻常的问话,点头应了声。
“真糟糕,我还以为没人住呢!”吼!他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说重点啊?
陆沄本来好不容易入睡了,却在寤寐间听到小梅的声音,整个人惊醒了过来。他明知不可能,还是下床开门,结果当然是,门外无人。他以为是自己对她思念太深才产生的幻觉。因此,一见到小厮,才脱口问道。
未料,小厮却给他如此的回答——
“刚才有位姑娘也问我,有没有人来这间房找过她。”他总算说到重点了。
陆沄的心跳几乎停了一瞬!
“那她人呢?”他急道。
“走了啊——”小厮理所当然的回答。
陆沄在他一说出第二个字时,便飞奔下楼,冲到大街上,疯狂的寻找她的身影——
阴错阳差的是,小梅现在就站在马房前,一脸怔然地望着栅栏里的那匹马。
泪水早已蓄满了眼眶,看到它,就像看到他一样。
“黑栗儿……”
“你怎么会在这里?”泪水铮然落下。小梅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她暂宿的这家客栈和琼方客栈之间,就正好隔着一幢马蹄形的马房。也不知为什么,她从“琼方”出来走回自己住的客栈,经过马房时,不自觉的就走了进去,目的就是为了看看马!而她住在“琼方”的那几天,几乎也都是耗在这里。
很难想象,若没去那一趟凉州,现在的她会变成什么模样?还是会这么想念少爷吗?
答应是肯定的。只是现在的思念更深、像无底洞似的。
黑栗儿很有灵性地低下头,磨蹭她,好似在安慰她什么的。
她轻抚它的鬃毛,哽咽道:“怎么回事?你在这里、他一定也在这里啊?”少爷怎么会来洛阳?
“我好想、好想少爷……想到快死掉了……”她抱着黑栗儿,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似乎想把这些日子的思念之情全宣泄出来。
“你不觉得,你应该抱的是我,而不是它吗?”背后气喘吁吁的声音说道。
陆沄狂奔几条大街寻不到人,心下立刻决定回来骑马,沿着往南的官道,一辆车、一轮车,一个、一个的寻她。
结果,一进马房,竟让他终于见到朝思暮想、遍寻不着的人!
听到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小梅猛转过头。
“少……”还来不及唤他,整个人就被他猛地一把抱住,双足离地。
“我、我又何尝不是想你想得快死掉!”他埋在她颈侧,情绪激动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小梅搂着他,已经泣不成声了。
“我爹答应了。”他暗哑说道。
“他答应了我们的婚事。”
罗帐内,吟哦、喘息不休——
小梅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进到这房里的,只记得自己抱着少爷一直哭、一直哭——
到现在都还是。
他暂停动作,低头柔声问道:
“是不是弄疼你了?”
小梅摇首,带着喘息细声回道:“没有。我、很好。”事实上,怀少爷温柔极了。
“那是为什么哭?”他担心的问。
“因为……我好想你……”她依旧如此害羞,闭上眼说道。泪水终于稍缓了些。
“因为少爷好温柔……”娇柔的语气还带着未释放的情欲。她想引诱他律动,却又不知该怎么做。只是生涩地更搂紧他。
他却明白她的需求。
“我这一次绝对不放开你。”他说。
她柔顺的配合,不顾一切地接纳所有的他——
高潮退去,床帏之中仍弥漫着欢爱的余韵,而他仍不愿意抽开身。
“少爷,老爷真的答应了?”她微喘吁吁的问,有点不相信。老爷不是说她的身份……
“是真的。他要是不说,我怎么会知道你人在洛阳?”
“我到现在还是很难相信。”离开陆沄家的那一刻,心痛至今仍记忆犹新。
“我会告诉你原因的。不过——”他抱着她翻身,让她躺在他身上。
“先答应我,这次不要趁我昏过去的时候逃走。”他的声音懒洋洋的。
“你怎么了?”小梅有点紧张,少爷说他要昏了?
“我太久没睡,刚刚又耗了……太多体力……”他边说边闭上眼,是想睡了。
小梅闻言,又很没用的脸红起来。她偎在陆沄胸前小声说:
“我不会再逃走了,我会一直在少爷身边……”
“嗯……”陆沄终于不支,沉入梦乡。沉睡前正想着,醒来之后一定要先纠正她对他的称呼。
后来——
他们两人并没有回长安,而是直奔大漠。
怎么可能?他明明答应陆沄老爷继承家业啊?难不成他反悔了?
当然不!
照陆沄的说法是——
没错,他是答应要继承家业,可是,他可没说是什么时候啊!
尾声
陶亭四君子之风月序外
赋雅楼一隅。
桌前美酒佳肴,卢睿和李缘于雅座上,举杯细细品酌,天南地北畅谈。
忽而,崔苑匆忙而至。
他一个屁股急急坐下,不知道是跑了多远、多久,额边汗如雨下,连前襟都湿了。
他连饮三杯黄汤下肚,吁口气,先拭净额前的汗,再整整衣襟,然后,手肘一横,置于桌前,左右扫了卢、李二人一眼,略挑眉,表情像是得到第一手消息的探子说道:
“陆沄跑了。”
“跑了?”卢、李异口同声。
“是啊,想他昨儿个还跟咱们说,要找个机会四个人一起‘较量、较量’,不是吗?”
“较量”是他们四人之间,有关风流快活粗鄙事一概的称词。文人嘛,说话总要“雅”一点。
“他跑去哪儿?”李缘问道。
“凉州。”
“凉州?”卢、李再度异口同声。随即互看一眼,相视而笑,彼此很少这么有默契的。
“他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卢睿不解。
“天知道。”崔苑翻了个白眼。
李缘突然灵光乍现,说:“陆沄家不是在凉州有个马场吗?我看他八成去了那里。”
“啧,这家伙到底有没有把咱们要‘较量’的事当真啊?”崔苑不禁埋怨起来,想他都做好万全的准备了。
“铁定没有。”卢、李三度异口同声。
“你明知道他那个人的个性,说风是风、说雨是雨,他只自己认定自己想算数的事,其他的,他都有本事跟你‘晃’过。”前半部是事实陈述、后半部是挖苦。卢睿俊眉微挑,说道。
“这小子——等他回来绝对要他好看!这根本就是举白旗认输了嘛!多没男子气概!”崔苑做事一向利落,对好友如此惯常的行径,每每必发此语。
卢睿听崔苑这么一说,浅勾嘴角,一派儒雅,状似同意他的说法。心下却想:“陆沄这家伙,真是好样的!反正天高皇帝远,也听不到我们在这儿骂他,倒是先去风流快活了!”
殊不知,其他二人在心中亦做如是想。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