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了解到,那是因为她以前的生活是封闭的,没有人真正关心过她、她也不曾对任何人用心。她冷漠对待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就连逃家时,也只想到要孑然一身过完自己的后半辈子。
万万没想到,原以为一场单纯的交易,竟让一个男人冒冒然闯进她封闭的世界里。知道有人在意她、关注她,让她有点无所适从。
她该如何回应啊?
她心乱如麻,根本没发现他们早就进了青镇,费聿勋已经停下乌孙马。
他揽着她利落下马,牵着马走到一间客栈前,栓好马旋即人内。
“客倌,您好、您好,敢问住宿还是用磨?”店小二热情的趋前招呼,看到他身旁的蔺雨洁时,脸色却微微讶然。
“先住一晚,一间房就行了。”他说。
“好,没问题,请随我来。”店小二满脸笑意地说,领着他们二个人穿过中堂,走到客栈后头。
那是一幢二层楼的北方四合大院,他们上了二楼,穿过几处长廊,继续往尽头走去。
蔺雨洁隐约觉得有点蹊跷,这间客栈人并不怎么多,怎么会安排他们住这么偏僻的客房。
“我不想住的太偏僻。”她故意朝费聿勋说,希望他能察觉异状。这次她记得得刻意将声音压低。
费聿勋当然知道。但只是轻挑眉,带着一脸诡奇的笑意说:
“店小二,你做得太明显了,她不想住太偏僻的房间。”
“罗嗦!”想不到他竟是这样回话!?更怪的是,费聿勋一听到他的回应,却轻笑出声!
当店小二领他们到房门前,她才知道原委。
“将军,兄弟们都到了。”他边开门边说,随着他们入内。
他是扬子冀,费聿勋的副将兼左右手之一,伪装店小二的身份在此等候他。
费聿勋征战多年以来,麾下共有三十六名将士随着他出生入死,不管他被调任至何处,一律带着他们随行赴任,而他向来以“兄弟”称呼他们。
蔺雨洁一听店小二对费聿勋的称呼,换她一脸讶然。
“他是扬子冀,是我出生人死的兄弟。”费聿勋向她介绍眼前化身为店小二的人。
“将军,那他是?”扬子冀知道将军秘密进京、离京,是从不带人随行的呀!
“小杰。”他临时替她想到一个像男孩儿的名字。
怪哉!将军没事带个这么漂亮的小男孩在身边做什么?他正打算开口问,费聿勋早一步说出他心中的疑虑。
“我只不过是带个贴身仆从,你别想大多。”
原来,这就是他一开始要求她以主仆相称的道理?蔺雨洁这才明白。若非如此,他身为一军之帅,没有名目就带个人在身边,难免会引起下属不必要的揣测。
扬子冀年纪虽轻,但生性机灵,明白将军这么做自有道理,也就不便再多问什么。将军信任的人,他也同样相信!
他想到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得向费聿勋禀明。
“将军,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这几天,到青镇走动的人突然多了起来。”
“都是什么样的人?”
“那些人似乎都易容过,我看不是契丹鬼、就是西夏那帮人。”
费聿勋沉吟不语,思索着其中的关联。
“还有,北境几乎人人都知道将军被调任一事了。”他继续说道。
“这我知道。”他在路上就听洪大德说过了。
这本来应该是他到任之后才会传开的消息,但他人都还没到,边境地区却人尽皆知?这只有一个可能,京城有人泄露出这项消息!
“子冀,你和范铮留下来,然后叫其他兄弟马上出发到伏龙岗,察看有没有什么异样。”
“是。”扬子冀应了声,旋即离开办妥此事。
蔺雨洁从头到尾在一旁默不作声,听着他们的对话。
这是他的另一面吗?身为将帅的他冷静、果断、条理分明、思路清晰、甚至是不苟言笑的。
“累了吗?”他问站在一旁的她。
可是,跟她说话的时候,他脸上刚毅的线条就会柔和许多,她以前从来不知道有这种差别。
这个男人,真的是很“特别”的待她。
费聿勋走到她身前,伸手探向她额际,以为一脸愣愣然的她是身体不舒服。
蔺雨洁这才回过神来,略转眼眸,轻说:“我没事。”
倔强的眼眸闪过一丝笑意,觉得他太小题大作了。
粗厚的手掌从额际滑向脸颊,翻转成手背来回摩掌。他察觉到她眼底难得流露的笑意。
“倾城倾国色,不及一笑颜。”他低喃道。
蔺雨洁先是一怔,镇静后睇他一眼,说:“看不出你一介武夫,倒也是会附庸风雅,学人家吟诗作对。”
费聿勋听出她话中的促狭之意,不怒反笑,笑声爽爽朗朗,连带地也影响到她。原本丝微流露在眼底的笑意,更扩大了。
“哈哈——”
这时,门倏地打开,和费聿勋差不多高大、却满脸胡髯的汉子,一开门听着里头的笑声,看也没看他们,撇头急忙说道:
“抱歉,俺走错房间了。”语罢,立刻再关上门。不过弹指间,他又打开门
“老大,真是你啊?”寻常的问话听来有如狮子吼。“俺听到笑声,以为走错间了咧。”他的视线没往下,没看到蔺雨洁。心想:费老大一个人在房里笑啥?他一定是走错房啦!
他是费聿勋的左右手之一,前锋军范铮。
“老大,俺想死你咧!”范铮急扑向前,打算跟费聿勋来个“兄弟式”的大拥抱。
好在费聿勋眼前手快,赶在蔺雨洁被压成“肉干”之前,一手拉开她。范铮随后而上,一双粗拳在他身上猛捶猛打的。
蔺雨洁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这种捶人的方式,要是一般人不早就一命呜呼了!
“格老子的,你被京师那票人坑了,你知不知道?”范铮停下手,忿忿不平地说。
费聿勋低笑一声。“大丈夫驰骋沙场,拿刀握剑杀敌,何必跟那票只有力气拿笔杆儿的一般见识!”意指调任一事就别再多说了。
“更何况朝廷之中还有些是我爹当年的旧部属,能保我无事的。”他说。
费聿勋出身将门之家,父祖辈皆曾为朝廷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官高权重一时。费老将军过世之后,多少还有些理念相近、同样了心为国的人,在朝中维护着费家军。
“老大,俺就爱你股帅劲儿!”狠狠的,又是一拳下去!
“唉——这是哪来的小娃娃?”范铮总算看到站在一旁的蔺雨洁。
他正想伸手提起这小娃娃看个仔细,费聿勋却快他一步,在半空中抓住他的手,说:
“他是我的贴身仆从。”
“啧,开啥玩笑咧!这么一个嫩不咙咚的小东西,怎能做老大的贴身仆从?帮你刷背都嫌没力气!”
他这话让蔺雨洁拗起脾气,凝起眉心瞪着他。这是打哪来的大老粗啊!
蔺雨洁的怒视在范铮眼中,只是一双睁大的漂亮眼睛而已,于是,他更变本加厉地说:
“老大,要不俺帮你训练、训练他?看他像个娘儿们似的!俺要是睡到半夜起来撒尿碰上他,还会以为看到个美人儿,抓起来就先上了咧!”
部队里时有所闻这种事,只不过,从没发生在费聿勋严明的军队里,范铮一直很好奇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哩!因他一向只对“女人”有反应。
费聿勋知道范铮的草莽个性,这种事话匣子一开,定会愈说愈粗俗,于是拍拍他肩膀,故意支开他的话,说道:
“你怎么也像个娘儿们似的,话愈来愈多?咱们兄弟好一段时间没叙叙了,走,出去痛快喝一杯!”
“好啊!”范铮听到有酒,一双眼睛瞪得又大又亮。费聿勋平日是不许他们在部队里喝酒的,难得饮酒的机会,不把握可惜!他早就忘了方才还叫嚷着要训练、训练蔺雨洁的事啦。
临走前,费聿勋仍不忘交代她:“你先休息,有事就到前头找子冀。”
说罢,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但想到范铮还在一旁,立即收回心神,步出房门。他诧然的是,似乎在她眼底看到一抹依恋,他以为是自己错觉。
不,这是事实了。
尚未察觉到自己的感情时,可以佯装冷漠、佯装不在意,但在洞悉之后,却再也伪装不了。那像是止不住的一江春水,流淌在湖心。
天暗了,新月升起,悠悠的脚步声从长廊的另一端传来。倚在桌上小寐的蔺雨洁一听到脚步声,整个人倏然惊醒。
这不晓得是第几回了,倾耳注意每次的脚步声,总以为是他回来了。
意识到自己患得患失的模样,蔺雨洁无奈的笑叹一声。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扪心自问。“我不想和娘一样啊……”
蓦地,房门推开,真是他回来了。
这是他们两人第二次同处在一间房里,气氛有点诡谲,两人的心情似乎都紧绷如弓弦,稍一施力,弓弦便会震荡不止。
费聿勋走上前,抱起她往床榻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