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峻呆了一下,随即意会过来,“原来……你是在气我忘记你了……”
这一点孩子气,倒像是他所认识的耘耘,其实……她并没有变得让他捉不住了。
“不是!”她愤然否认到底,“我不认识你!我就是不认识你!”
她宁愿不曾认识他,不曾接受过他的温柔、不曾与他相遇、不曾与他许下承诺,不曾、不曾……
“耘耘,是我伤害你了吗?”他倾近她,清楚瞧见她脸上的抗拒及气恼。
“哼,你以为你是谁,你伤害得了我吗?”她掀唇冷讽,死命保全她的尊严及面子。
她的话一说完,整个电梯突然晃动了一下,电梯内的灯光随即灭掉,咚的一声,电梯在半空中停顿住,时间就此静止——
第四章
黑暗在刹那间吞没了所有光明,静止的空间转眼间,成了一头想噬杀一切的可怕猛兽,密闭式的空间、幽暗的一切,眼前及耳边都呈现一片沉窒的寂静——
“发生什么事了?”在黑暗中,季耘紧张兮兮地追问。
“别怕,我看是电梯一时故障。”严峻安抚她的不安,转身朝着按钮处走去。
他在一排按钮中摸索着,按下了紧急按钮,一道尖锐至快穿破耳膜的警铃,顿时响遍了整个电梯。
“这是什么声音?”她全身的警戒神经全开,背部紧紧贴住后边的铁板。
“这是警铃声,外面的人听到这个声音,就会知道我们受困在电梯,很快就会来把我们救出去。”他耐心地解说着。
“是真的吗?真的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出去?”她问得不确定,口气中已然丧失先前的倔傲自信。
“当然是真的。”与她相较之下,严峻显得沉着冷静,同时也敏感的听出,她口气间表露出的怯意,“耘耘,你没事吧?”
“没事!”随口敷衍一声后,她用双臂紧紧环住自己,尖锐的警铃声在恍惚间渐渐消失,她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感觉不到身旁的一切……
她清楚感觉到周遭的明显变化,口齿突然不受控制地打颤起来,这种幽暗不见光明、密闭的空间,让她感到局促不安起来。
渐渐地,她全身上下的细胞,感觉不到可以呼吸的空间,眼前也见不到一丝光亮,埋葬于内心深处的噩梦,像潮水般向她涌来——
“啊——”她无法忍受的发出尖锐的狂叫。
“不要——不要——”
乍闻她放声喊叫,严峻的心漏跳一拍,这种场景跟她的尖叫声,挑起了他的记忆。
“耘耘,别怕!”寻着声源,他找到她的所在。
双手轻轻探出,触碰到她的温软,大手滑过她的发、抚上她的脸,“耘耘,不要怕,我在这里。”
没有感觉到他的抚摸、没有将他的安抚话语听进耳,她存在于一个恐惧的空间,那里没有光明、没有空气,只有黑暗、一片无止尽的黑暗,而她像是飘浮在黑暗间的浮木,找不到一个方向,也永远失去了方向。
“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她抡起双拳,转身捶打着铁板,似想将禁锢在心中的野兽给放出笼,“不要关住我,不要关住我,爸——妈——耕哥,救我、快来救救我……”
听见她嘶哑的吼叫,严峻感觉到心在发热,她表现出的激狂态度,全是为了想获取一丝安全感,所以一直以来,她依赖他、粘他,只是为了从他身上找寻到她想要的安全感,然而,他却舍弃了她……
“耘耘,我在这儿。”健臂一张,他将情绪激动的她给紧紧抱在怀中。
从她的种种情况看来,她肯定又犯病了,他一直以为经过心理医师的治疗,她的恐慌症早就好了。没想到……没有!她还是当初那个脆弱的小女孩,那个只知道依赖他的耘耘。
“放开我!”她在他怀中激烈抗争,“不要碰我!放开我!放我出去——啊——”
她承受不住满室的阴暗,呼吸不断地受阻,就如那一夜——没有人、没有光明、没有温暖,有的只是黑暗、深沉的黑暗……
“耘耘!”他将她抱得更紧,想起当年,她被独自一人留在家所引起的恐慌症。“我在这里,我是峻哥,你还记得我吗?”
漫天的纷乱思绪,让她无法静心回想,“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放开我……放开我……”
往昔的噩梦侵占了她的脾骨,吞噬了她的坚强,所有的一切都停滞在那个没有星星的黑夜。
她独自一个人待在家,周遭一片平静,然后……突然下雨了,又是打雷又是闪电,再然后是……停电了,室内陡地变成伸手不见五指的景况。
热辣辣的感觉迷蒙了她的双眼,心再也无法承受无边惊恐,滚烫的泪珠顷刻间袭上了眼眶,惶惑骇然的心情随着呜咽声而泄出。
“呜……我好害怕……为什么大家都不见了?为什么……”她紧紧抓住严峻的衣角,无法抑住从眼瞳中逸出的泪水,“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耕哥,爸……妈……峻哥,你们在哪里?”
“我在这里。”
那一声又一声的叫唤及低泣声,拧紧了他的心,勾起了他的罪恶感,也并出了泛滥成灾的怜疼情感。
他没有想到,经过多年,她的幽室恐惧症非但没有痊愈,反而还深植于她心中,成为一个无法抹灭的噩梦。
“耘耘,我在这里,不要怕,我不会离开你的。”他抓住她无助挥动的双手,陪她感受着她心中的恐慌惧意。
她的思绪戛然中止,脑中纷乱的思潮因为他强力的拥抱,而渐渐消弭于无形,惶恐不安的心因感受到一股温暖,而徐徐安定下来。
“峻哥?”她低唤得极不确定,泪眼汪汪的想看清拥抱住她的人,却只能见到一片阴暗。
“不……”伤悲的泪频频滑落她的脸庞,“不可能是峻哥,峻哥走了……他离开了,他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耘耘……我真的伤害了你对吧?”他的一去不回,在她心灵上,烙下了无法抹杀的印记,随着她的抽泣声,他的心也隐隐抽痛起来。
他捧住她满是泪痕的脸庞,低头一一吮去停滞在脸庞上的珠泪,每吮去一颗泪珠,他心中的愧疚就更添一分。
“耘耘,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伤害你……”
最后他温热的唇,触上了她发颤的唇瓣,句句歉意自口中逸出,想要唤回她的意志。
他饱含自责的唤声,一句句回荡在她耳边,一声又一声低切的深意,徐徐透过耳膜,传入她的耳、滑入她的心扉,驱走了笼罩住心房的黑暗阴冷……
紧贴的灼热唇片,为她恍惚的心神注入了新的热源,令她有所感应地眨了眨眼,贴身的热灼感,让她渐渐回复意志,不甚清楚的轻问:“峻哥?”
“是我。”他在她唇舌间呼出一口热息,黑暗中,一双炯眸溢满欣喜,“耘耘,我是严峻、你的峻哥,我在这里,你不要怕。”
她抬眼想将他看个清楚,无奈只得到一片幽暗,只好探手抚上他的脸孔,藉着指尖的探索,寻找往日的熟悉感,“峻哥,是你……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从她含糊不清的问话中,他知道她正逐渐冷静下来。
“是吗?你回来了……”她任他拥着,鼻息间渐渐充斥着他独特的男人味道,起伏剧烈的心被缓和下来,深沉的静谧在这幽闭的空间,蔓延再蔓延……
“是的,我回来了。”他深吸口气,感觉到她渐渐安静下来,柔和顺从的态度让他感觉好像回到了从前。
当她哭累了,总会这样窝在他怀中,贪婪的想得到更多的注意及关怀,而他也从不吝于给予,只因她是他最疼爱的妹妹——
“峻哥……”似想确定他的存在,她紧紧攀附住他,双臂缠绕着他的腰,小脸埋进他的胸膛间,一如往常汲取着他的温暖、他的疼爱、他的关怀……
然而她敏感的惊觉到,情况似乎有一些改变了,峻哥的胸膛好像变得更为宽阔温暖,他以双臂圈抱出的港湾,似乎多了些沉稳的气息、清冷的感受,就好像……好像他不再是她熟悉的峻哥了。
感觉到在他怀抱中的柔软身躯,突然变得僵硬,他来不及发问,身体感官及神经却早一步让他发现到,此刻怀抱的她,不再是个女孩了。
她的身上不再有青涩的奶味,取而代之的,是他既熟悉又陌生的柔馥香气,她——是个女人了。
理智随着逐一的认知而回笼,季耘强烈意识到,此刻宽大怀抱的主人,不再是男孩,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他与她,不再是男孩、女孩;少年、少女,而是……男人与女人。
心在发热、身在发烫,全身上下的神经,似乎都染上了怪异因子,在他怀里变得不再是那样理所当然,一波波奇妙的感觉,自拥抱间传递进她的心,一阵阵她捉摸不住的情潮朝她涌来,让她无法探究其背后意义,她只知道——一切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