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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亏你那么聪明。」金瓶揶揄他。

  「那我扮什么?」

  「你太漂亮了,不像学生,你肯剃平头否?」

  「为你,赴汤蹈火,有何不可。」

  「哗,不敢当,你还是做回你自己吧。」

  「金瓶,对不起。」

  「无端端道什么歉?」

  「我不该把你身世告诉你,扰你心神。」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不迟不早,你会在这个时候把这个秘密告诉我,你背后,也有主脑吧。」

  「是,大家都想瓦解王其苓集团,她不劳而获,惹人眼红,你是首徒,你一走,她便等于少一条手臂。」

  金瓶嗤一声,「我们这种机械手臂,要多少有多少。」

  「那么,你更不必介怀。」

  「我与师傅,有奇异感情。」

  「全无必要,她不过是一个江湖客,老奸巨滑,老谋深算。」

  金瓶把食指放唇边,嘘了一声。

  「师傅可没有说你家一个字坏话。」

  沈镜华不出声,姜是老的辣。

  「让我们到美景地去吧。」

  他点点头。

  门外停着一辆小房车,他把它驶上公路,开上山,不久到了一个鸟语花香,对牢蔚蓝色海湾的住宅区。

  金瓶噫地一声,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她对这蓝天白云有极大好感。

  「怎么了?」

  「我在梦中,来过这里多次,梦见自己拥有一间小小红瓦顶平房,丈夫孩子正在家里等我。」

  「那也不难。」

  「别取笑我了。」

  车子停在一所平房前,果然是红砖瓦,乳白墙,整个花园都是玫瑰,花架子上吊看喂蜂鸟的蜜水瓶。

  金瓶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不相信有真人住在屋里,只怕一开门,童话中小矮人会走出来。

  沈君带看水果糖果,他大胆伸手按铃。

  一只狗吠了起来。

  不到片刻有脚步声,有人扬声,「门未锁,请进来。」

  沈君依言推开门。

  金瓶已经泪盈于睫。

  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笑看迎出来,一看就知道是土生儿,他身后跟看一只金毛寻回犬,手中抱看篮球。

  「找我母亲?我是家活,你们好。」

  金瓶点点头。

  「她就下来,你们请坐。」

  一人一犬出去了。

  倘若一切是真的,他应是她兄弟,可是比她大还是比她小?看不出来。

  这时,一位太太下褛来,不约而同,与他们一样,穿看白衬衫卡其裤。

  她脸容端庄,神色可亲,但是头发却早白了,「你们找齐教授?」

  如果一切是真的,金瓶应当姓齐。

  金瓶唯唯喏喏。

  「这位同学有点面善。」

  是,金瓶觉得齐太太的五官同她真有七分相像。

  但是齐太太一点怀疑也无,也许她已心死,也许在她记忆中,失去的女儿永远只得两三岁大,同眼前少女没关系。

  「齐教授到旧金山开会,明日回来。」

  金瓶点点头。

  「你们有事吗?」

  有人自楼梯下来,「妈,我借你珠耳环一用。」

  金瓶抬头看去,只见到一个十多岁少女,衣看时髦,蹦蹦跳跳走过来,朝客人打个招呼,已经消失在门口。

  金瓶呆半晌,忽然说:「那我们告辞了。」她黯然低头。

  沈镜华扬起一条眉毛,屋里已没有旁人,这是说话的好机会,金瓶为什么不开口?

  「明天下午可有空?请来用茶。」

  金瓶却问:「刚才那少女,叫什么名字,有多大?」

  「那是家良,已经十七岁了,还孩子气得紧。」

  「家活可是要大一点?」

  「家活十九。」

  呵,是她的亲弟妹。

  这时,沈镜华咳嗽一声,提醒她发问。

  金瓶却轻轻税:「打扰了。」

  齐太太送他们出门口。

  第四章

  在门口,镜华怪她,「你这个人。」

  金瓶默不作声,拉开车门上车。

  「你大可乘机问:齐太太你只得一子一女,还有无其它孩子?」

  金瓶抬起头,「镜华,你也看得出来,齐太太已没有其它孩子。」

  沈君明敏,立刻明白这话,噤声。

  「为了生存下去,她不得不忘记我。」

  「可是,现在你回来了,瞎子也知道你们是一家人,齐家活齐家良简直是比你大几码的印子。」

  「是,真相像。」

  「一家团圆岂不是好事?」

  「他们已经搬了家,两岁的我,如何找得到这样遥远的家?」

  「你已经二十岁了。」

  金瓶惨淡地笑,「不,在我记忆中,我永远只得两岁,赤足,脚底长了老茧,剃光头,脑顶长满恶癣,四处找我的家。」

  沈镜华黯然,「金瓶,你——」

  「她的头发像银丝般,可是剪得很短,梳理得很漂亮。」她在形容齐太太,声音中带着爱慕。

  「我送你回家。」

  「不,我肚子奇饿,想大吃一顿。」

  一个人悲怆或快乐过度,均有奇异反应。

  那天回到公寓,秦聪已经回来。

  「我已经考进微软,明日上班,面试题目是:如何挽回本公司受损的声誉。」

  金瓶不出声。

  她忽然呕吐起来。

  秦聪扑过去扶住她。

  玉露连忙帮她清洁。

  金瓶躺沙发上,一声不响。

  片刻,相熟的中医师来了,诊治过,说是连日劳累,加上积郁,又水土不服,留下药方。

  秦聪立刻出外配药,不消片刻,家里药香扑鼻。

  「你到什么地方去了?一回来就病。」

  金瓶却说:「你打算怎样挽救微软?」

  「我同他们说,最简单做法是大量捐款到第三世界,发财立品嘛,举个例,非洲人患昏睡病,无人捐赠药苗,死亡率高企,同样的药种,却用来发展女性脱毛膏,大肆刊登广告图利,多么荒谬。」

  秦聪仍然笑嘻嘻。

  「说得真好,探到虚实没有?」

  「不必太快完事,免得客人以为太过容易,物非所值。」

  金瓶拿着一本书进寝室去。

  哪里看得进去,一行行字像是会跳跃似,玉露煎好药斟出来给她,既甘又苦,但落胃已经舒服一半。

  她长长吁出一口气。

  玉露轻轻税:「我到大学园舍去看过,真是一个好地方,最大特色是静,绿荫深处才有学生三三两两喁喁细语,图书馆像是学子崇拜的地方,高大庄严,能成为他们一分子就好了。」

  金瓶还来不及回答,一歪头就睡着了。

  玉露替她盖上薄被。

  秦聪在门旁怜惜地说:「这金瓶,总比别人多思多想。」

  玉露口气忽然像个大人,她这样说,「你疼爱她是这样说,否则就是自寻烦恼。」

  秦聪不出声。

  「说她聪明呢,有时料事如神,恍如半仙,可是眼前的事,却又胡涂得很。」

  秦聪走到露台坐下。

  玉露冷冷说:「至今她不知我同你的关系。」

  秦聪骤然转过身子来,「你想她知道,那还不容易,跑到山上,大声叫下来,全城人都听见。」

  玉露不响,孩子气的脸上露出不忿苦涩之意。

  秦聪取过外套出去了。

  玉露走进房去,看着师姐,轻轻税:「你比我聪明,比我漂亮,比我能干,什么都胜我三分,你走呀,走呀,你离开师门,我才能脱离你的阴影。」

  她学着师傅的声音,唯妙唯肖,有种阴森的感觉,「唉,玉露,这就不对了,下手还是太重,让金瓶做一次给你看。」

  接着,她坐下来,眼睛里充满寂寥。

  金瓶睡了整天,什么都没听到。

  第二天早上,秦聪起来上班。

  她对金瓶说:「索性在微软工作,也能养家活儿。」

  他也向往正常人生活。

  金瓶淡淡微笑。

  「只不过天天大清早起来,唇焦舌燥。」他又恋恋旧生活。

  「接待处的吉赛儿,已经问我今午可有空。」

  「那多好。」金瓶笑了。

  「你好象完全不妒忌。」

  金瓶点头,「这的确是我的最大缺点。」

  玉露揶揄说:「但愿我有师姐这样的涵养。」

  下午,金瓶到隔邻找沈镜华,他一早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门。

  「昨日可是不舒服?我闻到药香。」

  一板之隔,都知道了。

  「你若想去见齐教授,我陪你。」

  「你读我心思,像读一本书一样。」

  他也感慨,「我也是第一次读书,查字典,背生字,十分辛苦,真没想到有今天。」

  金瓶陪笑。

  「家长催我回家,生意上出了些问题,又有争地盘事件。」

  「可会动刀动枪?」

  他不再回答:「我明天早上走,有空再来看你。」

  他们到了齐家,才发觉是一个茶会,有十多廿名同学在场,庆祝齐教授得了某一个国际奖项。

  他们合资送了一只水晶玻璃纸镇,蔚蓝色,是地球模型,五大洲很清晰,上空浮着白云,金瓶握手中爱不释手。

  她与沈镜华混在学生群中,没人发觉他们不是齐教授的学生。

  齐础是一个相貌英俊的中年人,一看就知道是欧亚混血儿,年纪不小了,仍然身型潇洒,健谈、爽朗。

  他对金瓶没有印象,可是一见就有好感,他说:「你是九八年陈美霓的门生吧,美霓教学最严,名师出高徒。」

  一个女同学马上说:「真不幸,这个老师会数功课字数。」

  随即又有男同学过来笑说:「陈师最挑剔,把我们当小孩,每次交功课,就唱名字:谁谁谁还欠三篇,令她失望,再欠多一篇,休想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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