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听见冬月的惊呼随着地上的洞又恢愎原状而消失,风霜满面的老脸渐渐泛出一个笑容,她安静的等着屋外的人到来,表情平静的一如人定的老僧。
“喂!老太婆,快把玉笛子交出来,否则可别怪我们这些人手下不留情,连一个又瞎又丑的老太婆都欺负。”这些一心只想着巨额赏金的人,只想捉到玉笛子好得到那巨款,说起话来的口气一点也不客气。
“什么玉笛子,我不知道。”嬷嬷冷哼一声,脸上倒没什么表情。
“少装蒜了,血迹到这儿就没有了,如果玉笛子不在你这里,难道他会自己长翅膀飞了?”那个人没好气的说。
“我只是个又老又瞎的瞎老太婆,他有没有长翅膀我又看不到,说不定他是长了翅膀。”嬷嬷的口气十足十的鄙夷,对这种自愿为虎作伥的人,她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客套的。
“你……”那个人被嬷嬷激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是气得整个人一直不停的发抖,一扬手就打算对着嬷嬷挥过去。
“大哥,别理那个糟老太婆了,现在搜出玉笛子才是最重要的,要是让别人先找到,那我们的赏金就没了。”一个个头较小的黑衣男子连忙对那个人说。
那个人一看到所有的人都像是寻宝似的翻箱倒柜,也连忙加入其他人的行列,深怕一个不小心就把到手的钱财双手奉给别人。
这小木屋就这么一点儿大,撇开设有人知道的机关不说,这地方小得可以,没几个可以藏人的地方,于是找不到玉笛子的这些人又把目标放回了瞎眼嬷嬷的身上。
“你这老太婆,你说不说玉笛子到底到哪儿去了?”那些人个个像是饿狼一样的全都围在毫无抵抗力的嬷嬷身边。
“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杀了我还是一样一句话──不知道!”嬷嬷冷冷的说。
“看来你这个老太婆还挺嘴硬的,不给你一点颜色看是不行的。”一个像是这群乌合之众中讲话最有分量的人说。
“反正我再活也没多久了,你又能拿我怎么样?”看来冬月的死硬脾气就是这么遗传而来的。
“是吗?你这老太婆倒挺雅的,这木屋中的乐器可真不少,想必是你心爱的收藏吧!”那个男人的语气有着浓浓的威胁。
“你想做什么?”
这屋中的乐器是她花了大半生的心血制成,她自然是很在意,所以回话的时候自然看急了些。
可这看急的话才一出口,她就在心中暗叫不妙,这不是摆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想做什么,只是想试试这琴好不好用。”那个人话才一说完,就举起大刀往桌上的琴一刀劈下,铿然的一声,这一把名琴就此香消玉殒。
嬷嬷再怎么心痛也只能无言以对,这些名器怎么说也比不上她的孙女重要,只是可笑啊!这些人是为了大笔的赏金才痛下此杀手,可是他们竟不知道,这儿随便一把名琴雅器,便比他们的佣金不知高过凡几。
价值是什么?不过是懂得欣赏的人才有的罢了!
一想到这里,嬷嬷开始大笑,这会儿她是真的领悟了,她一生追求完美,是以抛夫弃子以寻完美之音,好不容易和儿媳再聚,却又旋即天人两隔。
她该听从儿子的意思,让羽音……冬月像个平凡的女人过一辈子,可是偏偏她又不甘埋没冬月这孩子的天分,于是教了她制器的手艺、慑神迷魂音,也教了她父母未完的仇恨,是她害得冬月不能像一个平凡的女人,有个平凡的生活……
可笑她一生追求的完美,在一群莽汉中视若敝屣,她一生追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她抓起床头的竹引瑟,暗聚内力的弹奏了起来。嬷嬷原就是天下第一巧手,这瑟在她的手中扬起之音如泣如诉,再加上她现在心中的悲愤,她几乎是用生命的力量在演奏这曲广陵散。
广陵散全曲有四十五段之多,它的演奏技术复杂,难度很大。乐曲分为开指(一段)、小序(三段)、大序(五段)、正声(十八段)、乱声(十段)、后序(八段)等六个部分,开指、大序、小序三个部分表现了人们对聂政不少命运的同情,乐曲低悲哀凄。
这些只知道见钱眼开的人自是没什么音乐素养,甚或有一堆是聋子,哪他何谓音律,但是嬷嬷的指下引导在空气中的震荡却是连大地都几乎为之震动的。
一时间,所有人皆震慑住的看看这个瞎眼的嬷嬷,以她枯老而瘦弱的手快而准确的落下个个的音符。
“别弹了!”
其中一个人像是受不了嬷嬷指下发出来的琴音和正气,发出狂乱的叫喊后,把屋中的乐器全都乱砸一通。
这一出声便把原本体弱又强提真气弹奏的嬷嬷给伤了心神,于是嬷嬷的一口血气倒翻,涌入喉头,“哇”的便吐出了一大口的鲜血,整个人又瘫回了床上。
“你这个老太婆,还有闲情雅致弹曲,老子可没空听,快把玉笛子给我交出来。”方才的琴音未竟,那澎湃的情绪仍在每个人的心中流转,让原本就非善类的这些人口气更是差得可以,气氛是一触即发。
“早说过没什么玉笛子的了,如果你硬要在我这找什么玉笛子的话,你不如抓了我吧!”嬷嬷强忍着上涌的气血说。
“你说的是什么傻话,我们要的是玉笛子,抓你这个陪老太婆有什么用,你这个老太婆,再不说的话,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恶狠狠的话才方落,把白晃晃的刀子就跟着举起,威赫赫的好不吓人。
嬷嬷知道自己大限已到,心中倒也无一丝惧意,只是挂念的仍是在密道中的冬月,她这么一死,叫冬月如何好好的活下去呢?
“一大群人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婆婆,是会遭天谴的。”一个冷冷的声音伴着没有笑意的笑容由门外出现,在众人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什么事,那个手提大刀的大汉已经整个人倒在地上。
“你们是什么人?”好惊人的手法,当下众人心中便有了几分惧意。
“裴冷筑。”裴冷筑淡淡的说,脸上仍是那笑意没有到眼中的谈笑,眼中冷漠的光让众人为之一怯。
“冷竹岛的二当家?”这个名号之响,当下所有的人便都安静了下来,他们知道自己没有本事和冷竹岛的人为敌的。“裴二当家,在下只是求财,更何况玉笛子是官方通缉之人,我们可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几个人欺负一个瞎跟老人能算什么好事?”白守谦冷冷的说。
他一路跟着裴冷筑来到了这林中的木屋,他是不清楚始末,可是看着这大多人欺负一个老人,怎么也教人无法不动气。
“她是玉笛子的共犯,我们循着血迹至此,却不见玉笛子,一定是这个老太婆给藏了起来的。”其中的一个人仍不死心的辩解着。
“她受伤了?”
裴冷筑这下连眼中的笑意也没了踪影,那冷冷的气势竟和他大哥如出一辙。
“因为……”看到了裴冷筑的脸色,所有的人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江湖传言,冷竹岛的裴冷箫最冷,裴冷筑最淡,裴冷竺最狂,可现在这么一看,裴冷筑一点也不淡,他的样子像是要将他们这些人一起大卸八块似的。
“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如果没有就给我滚!”
一听到冬月受了伤,不知怎么的,一向最有理智的裴冷筑也乱了心绪,他不再以彬彬有礼的外貌来对人,而他也不在乎了。
现在他最想知道的是冬月在哪里,她还好不好?
“可是……”
仍有人想说些什么,可是被裴冷筑冷冷的回头一瞪,当下全没了声。不仅如此,还像是被猫追的老鼠,一个个连滚带爬的飞奔而去,他们没有一个人想和冷竹岛为失敌,也没有一个人敢和现在全身散发冷意的裴冷筑为敌。裴冷筑冷冷的看了一眼飞也似地逃难的人后,便连忙转身察看床上的嬷嬷,“老前辈,你没事吧!”
“你来了就好,我是没救了,可是冬月……”老婆婆是似有些气不顺,停了好一会儿才又说:“冬月是一个苦命的女孩,你能答应我这个将死的老人一件事吗?”
“老前辈,您不会有事的。”虽是违心之言,但裴冷筑仍是不断的好言相劝。
“我自己的身子骨我自己最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你一定要答应我好好的照顾冬月,我怕我这一走,她一定会去做什么危险的事。”嬷嬷急急的抓住裴冷筑的手。
“嬷嬷?您是小音的嬷嬷?”白守谦突然惊喊。
“你是……”嬷嬷听得这声音感觉很熟悉,却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我是阿谦呀,羽音出生的时候我还是第一个抱她的阿谦,您还记得吗?”白守谦认出嬷嬷的身份后连忙说。
“阿谦!你都这么大了,上次看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呢!有你在我就放心了,这下阿月不怕没有人照顾了。”说完,她咳出好大的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