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事实,”丹丝低声道:“我十岁那年得了传染病,在我发烧昏迷的当儿,我父亲患病逝世,我们住的蔗糖殖民地的牧师说生死有命——”
“胡扯!我儿子葬身大海。”
丹丝摇头。“他的尸骨埋在拉哈那的教会墓园”’
“这是可以查证的。”洛克指出“还是你胆怯不敢查证?”
“出去!”亚利气得吹胡子大喝。“把这小骗子带走!怒基,送客。”
“马上办,叔叔。”怒基踏上前。
“你像个小娃娃大吼大叫的,”丹丝凝立原地不动,一副不以为然的口气。她从毛衣内掏出一枚悬在颈上的椭圆型银坠子。“或许这东西能让你心平气和一些。”
亚利僵了僵,然后从她手上抢过银坠子,说话的音调不再有力,而是负载了多年的哀戚。“你打哪儿弄来这东西的?”
“它一直挂在我脖子上,把它打开,里面有两张肖像——”
“我知道里面有什么。”
“亚利叔叔!”怒基叫道,愤愤瞪了丹丝一眼,再转向眉心结得和怒基一样紧的洛克。“您不会——”
“别吵!”亚利颤着手打开银坠子,里面镶了两张小小的肖像,他的气息变得喘急。
丹丝打量高大的老人。“你的长相和我爸爸不太相似。”
“是的,”亚利哺哺回答,指尖轻触肖像。“吉姆长得像他妈妈,心肠也和她一样软,这相片就是她,她在死前把坠子给了吉姆,要吉姆以后交给媳妇。”
“他是给了我妈,我妈死后,它就留给了我,”丹丝低头瞄着肖像。“这位女士就是我奶奶?我一直在怀疑。”
亚利偷偷觑了怒基和洛克一眼,“啪”地一声把坠盖盖上。“不,我觉得她很面生,如今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哦。”丹丝失望的把坠子接住,它仍留有亚利手心的余温。
“丹丝,”罗亚利喊着她的名字,双眼迸出疑似泪湿的光芒。“吉姆的女儿,瞧瞧她,我的天。”
丹丝突然间被亚利拥住,面孔被按在他高级毛料外套之上,她嗅到芋草、自律果和薄荷的气味,感觉到他的肩膀在颤动。她觉得压力好大,他的情感吞没她,他的贴近又挑起旧日的恐惧和绝望,她感到惊慌,拼命想挣脱。
“叔叔,”怒基大叫。“您不会把这骗局当真吧?”
“自制,侄子,”亚利挥开抗议的他,对丹丝露出笑容。“她有吉姆的银坠子,我到哪儿都认得出它。”
“这其中可能有许多原因的,包括她是个偷儿在内!”怒基的脸孔涨红了。“这太荒唐了,她分明是个骗子,和姓麦的勾结企图拐骗您的财产。”
亚利危险的觑起眼睛。“小心点,怒基,我可不受你侮辱。”
怒基激动得无法自制。“可是您瞧瞧她,叔叔!一个知道些往事,利用它来行骗的野丫头,这些海岛上的女孩素行不良,人尽皆知,她们赤身裸体的游到船边去同咱们的船员求欢。”
丹丝听得痛苦的起了一阵颤抖,亚利对侄子大蹩其眉。“够了,小子。”
“您是个聪明人,千万不能上这种当。”
“我们听听她怎么说。”亚利坚决的说:“你为什么隔了这么久才来找我们,丹丝?”
“我对你一无所知,”丹丝回答道,痛苦稳定了她。“我妈死时,我年纪还小,十岁那年,爸爸也撒手人筹,他若是曾经谈起你或这地方,我也没有印象,而甘庶园教会学校里也没人能告诉我有关爸爸的事。”
“那么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们的?”怒基质问。
“从麦里南那儿知道的。”
“我就知道。”怒基尖酸的说:“根本就是一群骗子嘛!”
他那一口咬定的语气和满腔的敌意对丹丝来说,无异是在公牛面前舞动结旗,她挺起背脊,用最甜密的音调对他说话。
“而根本就不是,亲爱的怒基表哥,里南在拉哈那见到我画上的署名,于是打听我的事,这才发现我的身份,这是上帝的恩赐,我终于知道亲人的下落,因为我打算到巴黎去,拉哈那又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所以我才会来这儿,不过你大可不必担心从此以后得照顾我,这屋子气氛不睦,不适合我住。”
怒基呛着。“这人竟然敢批评我们,我受不了啦。”
丹丝怜悯的膘他一眼。“自尊心太强的男人可真烦人。”
怒基暴跳如雷,被亚利猛地挥手制止。“既然如此,你为什么来找我们?”
丹丝笑了。“哈,当然是为了赏金,如果你马上付钱给麦先生,我就可以分得我那一份,我会很感谢的。”
“你这小贱人,”怒基的咆哮粉碎了丹丝说完话后的静默。“我们不上这种当,姓麦的!”
“你他妈的给我慢着!”洛克叱道:“我和这件事无关!”
丹丝困扰的侧着头。“可是这是安排好了的,我们两人各分一半。”
“亚利攒紧了眉毛。“原来这是你的诡计,姓麦的。”
洛克的面色阻沉得像雷雨。“我就算下地狱,也绝不拿罗家任何东西。”
“可是代理人当然得收酬劳。”丹丝理直气壮的说,洛克的态度令她不解。“你和里南为什么不拿下你们该拿的份?我打算和你们平分的。”
洛克忿忿瞪着丹丝。“罗家一向是拜金主义者,我该知道你也不例外,但休想我在这儿和你一搭一唱,公主。”
丹丝的自尊心有点受伤,她伸手朝华丽的大厅一挥。“可是他们付得起钱呀。”
“那么你尽管拿你的赏金吧,我的责任已了。”洛克大步走向大门,到了门口,他对三人讥笑道:“希望你们相处愉快。”
原本是句祝福的话,听来却像诅咒。麦洛克消失在寒夜里,把丹丝抛下来独自面对两个气呼呼的男人;她压抑着内心的沮丧,她竟然对洛克已产生了依赖心!如果想生存,就万万不能存有此心;她鼓起勇气,挑战的转向爷爷。
“怎么样?”
亚利吃了一惊,怀疑的打量她。“什么怎么样。女孩?”
“你悬赏找你儿子的下落,我已经告诉你了,不是吗?丹丝双手叉腰,一副泼辣的姿势。“你给赏金,或者这只是唬人的?”
“让我把这小骗子给扔到垃圾桶去,她属于那地方,叔叔。”怒基一双肥手张了又握,握了又张。
“我不在乎你们相不相信我是不是吉姆的女儿,”丹丝还嘴道:“问题是,我千里迢迢跑来向你们通报他的下落,甚至带了证物,这比任何水手的道听涂说有力多了,我要求你们信守承诺。”
“要求,嗯?”亚利呵呵的笑了。“我的天,你的确有罗家人的性子。”
“叔叔!你不会真的相信这些谎话吧?”怒基不可置信的问。
亚利的视线在丹丝的脸孔和那只银坠子之间来回梭巡,他伸出手,丹丝挺住自己,任他拂开她脸上的咖啡色直发、端祥她的眼睛而没有闪开。
“我相信她。”
“什么——”怒基呛道:“这我必须反对!”
“赏金呢?”丹丝大声的问,压过怒基的喋喋不休。
“好家伙,算你的了。”亚利大笑答道:‘’坚持的女生意人,不是吗?这点我喜欢。”
“否则我怎么有办法到巴黎?”她耸耸肩。“一个孤零零的女人不拼命的话是活不下去的。”
“你不再孤零零了。”亚利郑重说道。,
“哦。”丹丝咽了咽,别开视线。“这我没想到。”
“她当然没想到,”怒基带着浓浓的讥意道,从口袋掏出手帕拭着出汗的眉间。“我敢打赌她也没想到她会成为麻塞诸塞数一数二的富有家族的一员。”
“我只想拿到我该拿的赏金,然后就要买船票到欧洲去了,我对你没有威胁性。”丹丝再次说道。
“胡说,你别以为我会这么快就让你溜掉,”亚利手抚着他的白胡子道:“我是个老头子了,又病又倦,咱们得彼此多了解了解,我想知道的事好多好多。”
“我们最好给她一笔钱,尽早打发她走。”怒基阴沉的说。
亚利狠狠瞪他侄子一眼。“你太担心自己的好处,根本对这个奇迹漠不关心!你不过是我表亲的儿子,我拉拨了你这么多年,而现在来的是我儿子吉姆的孩子!”
怒基挺起身子,把颈子缩入上好的领带里。“叔叔,您千万得谅解,我既是您的亲人,又是您生意上的助手,我得尽到我的责任,让您知道接纳这个……这个女人是不当的做法。”
“我或许已渐渐把罗氏公司的大权交给你,但我可不容许我的判断能力受到质疑,”亚利的口气极其严厉。怒基涨红的脸霎时变白。“这件事还有疑问待解,包括姓麦的怎么会扯了进来,丹丝留下来。”
“哦!不。我没办法。”丹丝叫道,又感到惊慌,刚得到的自由来得不易,不能随意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