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再久,依苹都不会忘记。」
「她……」贵美欲言又止,无法确定玫姨的意思。
「依苹一直记挂著你的救命之恩。每年的十月十九日,她都会把你的照片慎而重之的取出来,告诉自己一定要找到你,亲口跟你说声谢谢。现在你明白,为何依苹在与你重逢时,能很快认出你来吧!我又为何认出你就是依苹珍藏又珍藏的那张照片里的人,因为每一年我们都要重看你的照片一次!」
贵美顿时觉得胸口发烫,腾腾热气满溢过喉头,往脑门上冲卷,眼睛里充满热潮。
她不值得,不配拥有这样的感激,她……
「贵美姊,我拿点心来给你……」
随著那声音哗啦啦地倾泄而来,诊疗床上的布帘被人拉开,贵美措手不及下,只能睁著一双湿润的眼眸,氤氲的目光里浮现著蔡依苹娇美可人的脸庞,她眼里闪烁的温柔与关怀,像一道阳光照亮她阴冷的心谷,胸坎里的热度更高,烧得泪水沸腾。
「咦,你的眼睛怎麽……冒汗?」
有如天外飞来一笔,贵美眼里的悸动顿时转为愕然。
第二章
「眼睛怎麽可能冒汗?」玫姨纳闷的看向外甥女。
「你们没听过天天天蓝吗?就是那个谁唱的呀!」依苹眨著眼说。
「是出汗吧!」贵美喃喃道—虽然她也忘了「那个」的名字,歌词倒记得很清楚。
「出汗?冒汗?」依苹思髁艘幌拢阜凑际且谎囊馑肌!?br>
「差很多吧!」玫姨一副无法苟同。
好好一个美丽的词句,被她硬是改成「冒汗」,诗意全消。
「反正……我就是那个意思啦!」依苹赖皮地说,精灵般的美眸转了一转,落到贵美睑上。「贵美姊刚才眼睛有出汗吗?」
贵美尴尬的迥避她的注视,对自己竟然会在她面前掉泪的表现感到羞愧。
以前不管经历什麽,她都会忍住不在人前落泪,今天却屡次有掉眼泪的冲动。早先是痛得想哭,现在则是……面对依苹的关怀,她既感动又心虚,明明是没资格接受的,又像一朵向阳的花朵,渴望靠近她阳光般闪亮的温暖关怀,她真是不应该。
「贵美姊,你是在难过吗?」
「不是,我只是伤口痛。」她避重就轻地回答。
依苹怀疑地看向玫姨,後者投给她一个不要紧的眼神,便起身离开诊疗室,留下两人独处。
依苹也不多问,旋身从推进来的餐车上取了一碗甜点,语气轻快地道:「贵美姊,这些都是姨爹家的厨师伯伯精心准备的下午茶点心喔。现在都差不多五点钟了!你也饿了吧。来,先喝一口热热的红豆西米露,清爽不甜腻。」
精美的骨瓷汤匙在她说话时—举到她嘴边,贵美只得张嘴含住满满的香甜。
「好吃吧。」
「嗯。」混杂著软绵的红豆和细滑的西米露一入喉,贵美发觉自己饿坏了。
「贵美姊,这个也很好吃。来,张开嘴。」
新鲜的鲑鱼三明治、香浓酥脆的芋头馅饼、入日即化的葡萄乾烤饼、松软的起司甜点,随著依苹重复著同样一句话,一道道喂进贵美嘴里。
「我吃不下了。」口腔里仍充满奶香薯球的香甜滋味,看见依苹从小竹笼里又了另一道点心,贵美连忙捂著膨胀的胃部摇头。
「别这样嘛。这道酸樱桃蒸饺大饭店才有卖,厨师伯伯去吃了两次,才捉摸出作法的,比饭店做的还好吃呢。」
「呃,那……」
嘴巴才微微开启,立刻被袭击,得逞的依苹开心地咯咯直笑。
面对那张天真无邪的娇靥,贵美怎样也无法生气,只能被迫咬下她塞进嘴的酸樱桃蒸饺。味道出奇的爽口,樱桃酸甜适中的滋味,以及马铃薯独特的口感,让她以为再撑不下任何食物的胃袋豁然又开启了。
「好吃对不对?」依苹满意地笑问。
贵美在点头的同时,别开脸,口齿不清地说:「我不能再吃了。」
「噢!」依苹的笑脸垮了下来,嗜吃美食的她同时也喜欢把认为好吃的料理分享给好朋友,听见才吃了七道点心就说吃不下的贵美这麽说,不免有些失望。
回到诊疗室差不多有一分钟的玫姨,被她沮丧的表情逗笑,宠溺地道:「别勉强贵美了。你去陪你姨爹,玫姨要帮贵美把冰袋拿开,替她敷上你姨爹调配的青草膏。」
「好。」一想到青草膏刺鼻的气味,依苹脚底就像抹油般,溜得比谁都快。
她推著餐车还没走出诊疗室,便见李培伦迎面而来。
「依苹,你看谁来了!」
不是她多心,姨爹的笑容有点暧昧喔。
眼光懒懒地飘向他身後,只是为了和嗅觉的印象做个确认,依苹其实是不需要看的。拂面而来的空气中弥漫的古龙水味道,对喜欢它的人是愉悦的气息,对鼻子极端敏感的人则成了呛人的味道,依苹非常遗憾出自己属於前者,以至於无法昧著良心做出掩鼻闪躲或是喷嚏连连的样子。
Christian Dior的Eau Sauvage Extreme,正是那人最常用的古龙水品牌,柑橘花香调的气味一如成为她目光焦点的男子般高雅,有著令人无法忽略的迷人魅力。
哼哼,可惜再令人无法忽略的迷人魅力,也无法让她热情的迎上前去欢迎。
「不就是姗姗来迟的方大少嘛!」她站在原地,从鼻孔哼出她的不悦。
「生我的气呀!」俊美的笑颜俏皮地从李培伦身後探出。
「你做错什麽了?」依苹的语气甜如蜜,目光却锐利如倚天剑般迅速的扫过男子年轻健实的身躯。
杀杀杀,想像著他一身华贵的衣料在目光下成为碎片,呃,那会不会太色情了?她可不想看他裸体的样子,事实上,也没有太多可以期待的,书纶只穿条泳裤的样子,她看得不要看了!
「咳咳……」被她凌厉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的书纶以咳嗽掩饰心虚,「我……」
「哦——」她拉长声调,视线在他咖啡色系背心衣裤搭配白衬衫的装扮上下打量,鼻子故意耸了耸,「换了衣服嘛。我知道,你穿著燕尾服四处跑不方便,所以回家换车时,想到该换套衣服,顺道洗了个香喷喷的美人浴……」
「战斗澡。」他插嘴更正。
依苹似笑非笑地瞟他一眼,「洗好澡後,再顺便把整瓶古龙水洒在身上?」
「哪有这麽夸张!」他耸肩,「顶多洒半瓶!」说著,还对她抛媚眼。
这家伙!依苹气得暗暗咬牙。
「我是要你回去换辆大车来接我们,可没有要你洗澡、换衣服、喷香水!」
「我知道你们没这麽快。」他一脸无辜,「我早来也是在这里等,索性把自己弄得乾净点,再来见你。依苹,你说我是不是很尊重你?」
「尊重我?」她翻了翻白眼,语气不肩。
明明是他自已有洁癖,还要扯上尊重她,真赖皮!
「依苹,书纶说得也没错。」怎麽听都觉得是外甥女的嗓门大了点、气焰高了些,李培伦忍不住为弱势者说话。「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别怪他了。」
「我没怪呀。」她不情愿地收敛脾气,乖巧地道。
本来想借题发挥,以娇蛮的坏脾气让他这个自以为是的情圣在消受不了的情况下打退堂鼓,可惜这招在长辈面前施展,徒然让自己变得可憎,反倒让书纶得到同情。看来,得另想他法。
「没怪就好。」李培伦满意地颔首。
「李叔说黄小姐在做冰敷,情况怎样了?」书纶问。
「玫姨正在帮她敷青草膏,包扎一下就好了。」她以目光指向身後十远处布帘围著的区域。「我说,你要是再慢个一时半刻,我们就自己叫计程车走人!」
说来说去,就是为了他回家洗澡、换衣服的事生气。
书纶无奈地轻喟出声,难道爱乾净也是项罪恶?
也不想想是谁把烂摊子丢给他收拾!在抱起那位小姐时,他身上不晓得沾到多少灰尘,回去洗个澡算过分吗?
书纶心里虽这麽念,语气却是温柔的,「幸好我及时赶到,来得及接你们。对了,我带来黄小姐的背包。将机车送修时,正好听见隐隐约约的铃声,便自作主张地以她的车钥匙打开车座下的置物箱,发现里头有背包,顺便接听电话。是黄小姐的母亲打来的,我告诉她,黄小姐出了车祸……」
「你说什麽?」听到这里,贵美再也按捺不住,匆忙拉好衣服,扬声问著布帘外的人。
「贵美姊……」依苹几个箭步溜进布帘里,发现贵美只剩脚踝的伤处在包扎,索性拉开布帘,招呼书纶。「快点过来跟贵美姊讲清楚。」
虽然没戴眼镜,但贵美还是认出了站在不远处的美男子就是先前抱过她的男人,心跳怦怦响动。
尽管他手上拎著的背包是一个一百元的地摊货,但贵美有种错觉,仿佛那咖啡色的背包被他这麽一拿,便像镶金镀银般,有了不凡的身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