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掏钱出来,黄妈妈反而不高兴。反正贵美需要我们照顾,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就对她好一些。」
[我当然会对贵美姊好啦,但不是因为那个原因喔。贵美姊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涌泉以报的。」
「怎样涌泉以报?」书纶的声音带著笑意。
「嗯……」长音拉了好几秒,显然依苹正慎重的思考这个问题,接著,她逸出咯咯的笑声,「把你送给她。」
静——
「开什麽玩笑!」压抑的男声尖锐的爆发。「我又不是东西,怎麽可以送人!」
就是嘛!被依苹的话吓到的贵美一张小脸发烫,暗暗嗔恼她乱说话,徒然扰乱一池……嗯,浑水?
[又不是随便送人!是送给贵美姊耶。」那位大小姐的语气居然还是理直气壮的。
「小说、戏剧里常常有这样的情节,受人恩惠就以身相许。如果我是男的,一定娶贵美姊;如果贵美姊是男的,我就嫁给她。她身手好棒,在那麽紧急的情况下还能闪开我的车,跌倒时也只受到轻伤。黄妈妈说,她练过跆拳道和国术!怪不得小时候能从绑匪手中救下我。可惜,我跟她都是女人,彼此又没有同性恋的倾向,害我不能以身相许,才把机会让给你。」
「这种机会我宁可不要!怎样也轮不到我以身相许,你不要开这种恶劣的玩笑!」
「什麽叫轮不到你?一饭之恩也是恩,你白吃了人家一顿!要你以身相许!还是你占便宜!娶了贵美姊,以後去她家的餐厅吃饭都可以不用付钱。」
「为了这种事结婚太荒谬了!」他激动地反驳。
「不会比你说要娶我荒谬吧!」咕咕哝哝的埋怨几乎是含在嘴里的,跟依苹坐在同排座位的贵美只能勉强听到,驾驶座上的书纶则根本没听清楚。
「你说什麽?」
「我说——」她停了一下,「跟你开玩笑的,反应那麽大干嘛?」
「这种玩笑不好笑!」
「不好笑我也说了,你要怎样?」
「我……」
你是不能怎样,不过至少要表达一下你对她不但不认错,还赖皮地问你要怎样而不认同、受伤害、愤慨等,反正就是要表现一下你的男子气慨,别让依苹吃定你!
可他却在「我」之後,长叹了声,忧郁地说:[依苹,别用这种玩笑试炼我,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哎,真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这下贵美可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方书纶爱死依苹了,才会被她这样吃定。
「好嘛,既然你不想以身相许,那车子要借我开喔。」
贵美一怔,差点跟不上依苹转话题的速度,敢情她是乘机揩油。
「我跟你说过不行!你下午才出车祸,我要是把车借给你,准会成为那些宝贝你的亲友的公敌,uncle跟逸骏都不会原谅我!」书纶的声音再度转为强硬。
「爸爸跟哥哥又不知道,除非你……告密!方书纶,你很大嘴巴!」
相对於她的怒气,书纶的声音则显得平和。「把你的车开回去时,林嫂一直追问我发生什麽事,我只好说了。不过我有交代,在uncle主动问起之前,什麽都不要说……」
「还不是一样!」
「如果一样,我们早就接到uncle和逸骏打来问罪的电话了。我想,他们应该还没主动问起,大概是以为你跟我约会吧。」
「你……」
「纸是包不住火的,就算我不说,林嫂不说,李叔也不说,你把贵美带回去,uncle就不会问吗?到时候你要编什麽理由瞒他?」
「我自然可以想到好藉口。」依苹嘟嚷道,「书纶,你最好祈祷爸爸什麽都不知道,要是被他知道我闯红灯撞到贵美姊的事,只会骂你没看好我,可不会骂我。」
什麽话嘛!开车的人是依苹,被骂的人为何是方书纶?贵美心上落下一个大问号,但她随即有所领悟。记起之前在李医生家时,李医生夫妻听到依苹说撞到她时,责怪的人也是书纶。他们这一家子未免太护短了!她忍不住为书纶抱屈。
「总之……你这辆车要借我……」得了便宜还想卖乖的娇蛮女以命令的语气说。
「依苹,我说过……」
「我才不管你讲过什麽呢!贵美姊现在脚受伤,坐这辆车最舒服啦。而且中午我还要给她送饭,有比这辆车更适合当餐车的吗?」
喔——敢情依苹借车还是为了她?
「我还是不……」
「大不了我另找司机来开,要是这样你还不放心,乾脆连你一块借我。」
「我明天有一堆会要开,没办法……」
「既然这样,我不勉强你当司机,你把车借我就好。」没听到他的回答,依苹委屈地嘟唇道:「人家已经很让步了,你不可以不答应喔。大不了我写切结书,如果你的宝贝车子有任何损伤,我赔你一辆全新的嘛!」
书纶的态度软了下来,「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麽说,你答应了!」依苹欢呼一声,娇润的嗓音蜂蜜般地倾倒一车,「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我真是拿你没办法。」
可不是吗?贵美暗暗附和,嘴角不自禁地朝上弯起,心里流淌著暖暖的满足。
两人的对话把她上车时心上的乌云全都驱散了,替代的是晴朗的愉悦。听他们讲话,像在听一场广播剧,剧里是一对冤家在斗嘴,男方一直说不,最後仍在女方伶俐的口齿下俯首称臣,拿她没办法。
贵美纳闷谁有本领拿依苹有办法,她不只嘴甜,两片花蕾似的唇瓣能将正反两面恣意玩弄,就算你的意志力再强韧,还是被她的话弄昏头,不自觉地落进她的陷阱里。而领悟到这点的你,却一点气都生不出来,最多只说一句「我真是拿你没办法。」这样舍不得责难的话。
视线悄悄的投向她,昏暗的车厢里,那张美丽的脸庞上有抹得意的笑,忽然,她带笑的眼朝她调皮地眨了眨,贵美顿时感到困窘。
「贵美姊醒得正是时候,我家快到了。」依苹轻快地说。
贵美尴尬地微扯唇角,知道依苹一定早就洞悉了她装睡的事,只是顾全她的面子,没点明吧。这让她胸臆间再度潮涌著一道道暖流,这个女孩一再让她感到惊奇,她一会儿温柔可人,一会儿又伶俐得让人难以招架,不管是哪一面,贵美明白依苹对她是纯粹的好意。
只是这样的好意,随著两人相处的时间越久,在她心上形成甜蜜却也难以负荷的情感重量。她对她越好,她就越觉得心虚。
不够资格拥有这样的好,更害怕一旦真相揭晓,所有的好全变成一股反噬的力量将她锉骨扬灰。
害怕,忧虑,这样的心情她可明白?
「不好!」依苹忽然低叫出声,吓了贵美一跳。
「书纶,我看你是在劫难逃。」她话说完,书纶也把车子停稳了,一道黑影如火车头般地撞来。
「爸……」依苹按下车窗,还来不及说什麽,连珠炮的声音便射了来。
「苹苹,你怎样?爸听说你出车祸了!有没有事呀,爸爸刚回到家,正想打电话……书纶,你到底在搞什麽?怎会让苹苹出车祸!你这小子,我女儿要是有个……」
「爸,我没事,先让我下车好吗?」依苹及时阻止父亲对书纶发火。在车上坐了四、五十分钟,连她这个没受伤的人都觉得腰酸背痛,贵美一定更不舒服。
「书纶,你先拿下轮椅,抱贵美姊下车。」
「苹苹……」蔡万亿像只哈巴狗般绕著爱女,试图引起她的注意力。
「等一下啦。」依苹推开他靠过来的身体,眼角馀光扫到站在一旁看热闹的管家和兄长,「林嫂,这里有一桶活跳跳的螃蟹,是我拿回来给爸爸吃的。」
「苹苹,你真是孝顺……」蔡万亿顿时感动不已,先前被女儿推开的挫折感都不见了。
「哥,过来帮忙提行李。」她边招呼兄长,边伸出一手轻拍老爸的手安抚。
「我?」蔡逸骏一睑狐疑。
[对,就是你。书纶在忙,林嫂要拿螃蟹,孔武有力的你忍心要你娇弱的妹妹,与尊贵的老爸去扛那麽重的旅行箱吗?」
说得太有道理了。蔡万亿又是激动的颔首。
「逸骏,快照苹苹的话做。」
「好好,我去搬。」受不了两父女一鼻孔出气,逸骏只好去当苦力。「噢,怎麽这麽重?」
「哪里会重,」依苹不以为然地娇斥,「人家雄叔轻轻松松就搬上车。哥,你欠锻练喔。」
被书纶安置在轮椅上的贵美同情地看著这一幕,在戴上备用眼镜後,她的视线清晰了不少,也对依苹的娇气和颐指气使看得更了然。
依苹是趁她母亲帮她洗澡时,帮她收拾换洗的衣物,当她看见那鼓鼓的旅行箱时却被吓了一跳。她不过是去依苹家暂住几天,又不是搬家,可看旅行箱膨胀的样子,依苹像是把她衣柜里的衣服全都塞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