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了,你好吗?”她的身材还是像从前一样纤细而窈窕,清秀的五官中隐隐泛着智慧的光芒,虽称不上美艳无双,但那绝代的风华与魅力却是世上仅有的。
她在初见他的震惊退去后,眸中闪过一道诡异的精光,娇小的身子笔直扑进他怀里,纤纤素手紧搂住他的腰杆。“相公,你终于回来了!”
“相公?”他还来不及问她为何叫他“相公”,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已然追到,并打断了他的话。
“大小姐,二老爷交代过,你就要嫁给堂少爷了,不能出门的。”一群家丁,或拿棍棒、或持刀剑,团团围住了段飞云与凤蝶吟。
她要成亲了!段飞云身子一僵,心口像挨了一记铁拳般疼痛。
“我早跟二叔说过我不能嫁堂哥的,二叔偏不信。”凤蝶吟紧揪住段飞云的衣衫。“这下可好,我相公回来了,让他跟你们说吧!一女岂能配二夫?”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疑惑的眼下移,正迎上她哀哀祈求的面容。她希望他帮他圆谎吗?为什么?她若不想嫁,直接跟她爹说就好啦!凤老爷就她这么一个独生女儿,向来捧她若珍宝,她真要拒婚,凤老爷是不可能逼她的,何苦拿他来做挡箭牌?
“别闹了,蝶吟,在大门口跟个陌生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一个苍老尖锐的声音倏忽抢进。
段飞云查觉怀里的凤蝶吟娇躯猛一震,原以为她害怕,却在垂眼细瞧后看出了她潜藏于眸底的怒火,心头的疑云不觉越盘越多。
凤蝶吟拉住段飞云衣衫的手正微微发着抖,圆张的美眸里闪着怒芒直射向正穿过家丁、走出大门的那二男一女身上。
为首的老者一见凤蝶吟,立刻沉下面容。“蝶吟,你还不放手,想给凤家丢多少脸你才满意?”
闻言,段飞云眸中闪过一抹愠色,这老人是何方神圣?竟敢在凤家地头上欺负凤家大小姐?!而围观的众家丁也奇怪,自家小姐受辱,他们都不觉气愤吗?
他离开凤扬城这六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印象中上下一条心、和谐团结的凤家怎会变成这样?离心又离德。
凤蝶吟冷冷地开口说:“二叔,我与夫婿喜相逢、互诉情衷,此乃人间常情,有何丢脸的?”
“夫婿?”凤悦仁,也就是凤蝶吟的二叔。一双倒吊三角眼轻蔑地扫过一身简单儒衫,既未配戴金玉,也看不出富贵气息的段飞云。“小子,你打哪儿来的?家里做什么?有啥儿资格娶咱们家蝶吟?”
大掌轻轻扣住凤蝶吟的腰,段飞云挺起胸膛,一股昂然的气势迸发于外。
“小生段飞云,打京师而来,原住柳胡同底大杂院。”
“住柳胡同底的大杂院!”凤悦仁发出一记如火鸡般尖锐的叫声。“一个穷酸鬼也敢妄娶凤家大小姐,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发财想疯啦?”
“飞云以前是住在柳胡同底的大杂院里,但英雄不怕出身低。爹爹在过世之前就说过,凭飞云的本事,有朝一日定能飞黄腾达,因此将我嫁予了他。六年前,飞云上京赶考也曾对我言不成功、不还乡。如今他敢上门来找我,就表示他一定是成功了才回来的。”凤蝶吟编织着一篇又一篇似假还真的谎言,听得段飞云一愣一愣的。
“为什么我没听大哥说过?”凤悦仁激烈地反驳。
“当然是因为飞云有骨气,在成功前不愿宣布与我的亲事,以免有人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妄想我凤家财产。”凤蝶吟将那句嘲讽淡淡地丢回给凤悦仁。“所以我才敢打包票,飞云此番定是衣锦还乡而来的。”
听凤蝶吟说的笃定,凤悦仁怕得罪权贵,不觉也稍稍收起了对段飞云的不屑。“你真的是功成名就了,回来找蝶吟的?”
眼前的情况十足地吊诡,段飞云实在是无法自这三言两语间判断出事情的是非对错,因此他决定先隐瞒身份,留待查明状况后再说。
“忝得圣上隆恩,获得一官半职,因此特来接蝶吟上京享福。”
“你要接蝶吟上京!”凤悦仁的火鸡叫又响了。
“我在朝中任职,接妻子进京乃天经地义,有何不妥吗?”段飞云疑问。
一直站在凤悦仁身后满脸不耐的年轻男子,突然伸手拉了拉凤悦仁的衣袖,压低声音说道:“爹,我本来就不喜欢她,她长得又不漂亮,如今知道她是破鞋一只,早嫁人了,我不要娶她啦!”
“你不娶她,如何得到宝库的钥匙?”凤悦仁低呻了声。
另一名妖媚冶艳的女子在盯了段飞云半晌后,轻声说道:“总之,有什么事进去再说,在大门口闹可不好看。”
凤悦仁和一干家丁立刻噤了声,乖的活似只小猫。
段飞云不免诧异,这妖冶女子究系何人?竟主导着偌大的凤府,而无人敢违其令。
相反的,正牌凤家大小姐凤蝶吟却不受尊重,众人待她仿似囚犯,连带着“请”他们入府的动作也像挟持。
奇怪的事件一件紧接着一件轮番上演,段飞云隐约查觉正有一股风暴在这凤府里形成,但事情的始未他却犹仍未知。
占地甚广的凤府里除了依照一般的三重三进建筑外,还分有一塘、二府、三厅、四楼、五苑。
其中,凤家大小姐凤蝶吟的住所正是位于凤府西角的“栖凤楼”。
少年时,段飞云曾入内一逛。记忆中,那是个植满奇花异卉,景色优美仿似仙境的世外桃源。
可今日一看,枯萎的花草和凋零的树木构筑出一幕苍凉、破败的景象,实在不像首富之女所居住的地方。
“很讶异?”读出他眼中的愕然,凤蝶吟含讽地低喃。
六年前,他们曾是无话不说的知己,志趣相投、情感亲密,所以段飞云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在她面前只得哑口无言。
凝望风华不再的栖凤楼,凤蝶吟唇边溢出一抹凄然的苦笑。
“打我爹死后,凤家就堕落了。”
“凤伯伯……”哀凄浮上他的脸,人世无常莫过于此。
“已经一年了。”她哽咽道。
他伸出手,本想将她搂进怀里安慰,却又碍于六年时光所造成的隔阂,不敢冒然亲近她的身。
讪讪地收回手,他诚挚地低语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顺变。”
“不!”她俏丽的娇颜上倏然浮现一抹狠戾,冷酷的叫人心头发颤。“我爹是给人害死的,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若不能手刃仇人为父报仇,凤蝶吟誓不为人。”
她眸底的森冷严酷叫他倒吸了口冷气,这是他记忆中的凤蝶吟吗?那个善良、纯真有若花间精灵的小女孩,怎么可能说出如此血腥的话?
他不敢相信,一股深沉的心疼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为她所受过的苦,而造成她性格上的大变感到悲伤。
“蝶吟……”
“你知道我是如何发现爹爹真正的死因吗?”她蓦地凄然厉吼。“爹刚死的时候,我也以为他是病死的。”
“直到有一天,我偶然听见二叔他们在说话,他们骂爹混蛋,人都快死了还死抱着藏宝库的秘密不放,怎么逼供他都不说,害他们得多费一番功夫从我身上探得宝库钥匙。”
她的眼神空洞得令人心寒。“我吓了一大跳,二叔他们怎么会说这种话,他是爹的弟弟啊!在他经商失败、无家可归的时候,爹毫不犹豫地收留了他们一家三口,供吃、供住,还将部份的产业送给他们经营管理……”
“爹是个大好人,总是无条件对人好,可是结果呢……我开始怀疑爹的死因,终于有一天,我再也忍不住,趁夜去掘了爹的坟墓……”
“挖坟!”他惊叫一声,脊梁骨窜过一阵恶寒。
凤蝶吟阴狠地瞄了他一眼。“对,只有我一个人,就靠我这一双手,我挖了爹的坟。”
她语气中的寒意比十二月天的大雪还要冰冷。“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爹的白骨啊!他的胸骨断成一截截的,手骨、腿骨也全断了,全身上下没有一根骨头是完整的,都是被打断的,你能想像他死前承受了多大的折磨吗?而且他的骨头全是黑的,乌抹抹,好臭、好臭……”
“够了!别再说了。”段飞云猛地抱住她,她娇小的身子在他怀里不停地颤抖着,冷的像冰。
“呵呵呵……”她疯也似地发出一记记没有抑扬顿挫的冷笑。“你光听就受不了了,那我这亲眼目睹的人又该如何?”
“我们报官去,我会为你主持公道,帮你爹报仇的。”他在她头顶上发誓,十年前,她救了他一次,这一回轮到他来保护她了。
“你还不懂吗?”她用力推开他,悲愤的泪宛如断线的珍珠落个不停。“害死我爹的不是普通人,能够把一个人全身的骨头都打断、还不让他立刻死亡的,只有武艺不凡的江湖中人。那些高来高去的武林高手,飞花摘叶、下毒杀人于无形,官府的人要怎么捉他们、办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