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里怎么会有颗弹珠?”她坐定之后,两眼突然胶著在桌上的某个点。
芭芭拉原本缩在她脚边假寐,发出呼噜呼噜的打呼声。一听到彤亚的疑问,它立即仰起头,好像也想跟她切磋一下彼此的意见。
彤亚将它抱到膝上,捏起弹珠,一人一猪四个回滚滚的眼珠子齐瞪著它看。
弹珠原不是稀奇罕见的东西,但出现在这间无一不是精品的书房里,又被摆在书桌上最显眼的位置,就真让人感到有一点古怪了。
况且,这颗弹珠还好丑,千疮百孔的,像是被摔过几千几百次,表面都磨得雾雾的了。彤亚捏看著,猜想它背后有著什么古怪名堂,心里充满无限好奇。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推开,宋君澈进来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微愕地问道。能踏入这书房的人向来只有他,此时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他有些不适应。
“别夸你自己贵人多忘事,是你恩准我到这里来看书。”
彤亚笑盈盈地回道。
“噗噜、呼噜……”芭芭拉努力地从彤亚的膝盖上垫起身,将它色泽柔和、细毛滑顺的可爱猪头挺出了桌面,向这里的男主人打招呼。
这样还不够,它索性冲下彤亚的膝盖,往宋君澈愉快地飞撞过去。它肥嘟嘟的身子摇摆著,卷曲成环的尾巴嚣张地猛摇,上头还可笑地结著一个小啾啾。
“‘芭乐’八成以为它自己是条狗。”宋君澈尖刻地评论著。“它尾巴上的小啾啾看起来真眼熟,是严管家的吗?”
“没错,他太太答应有空帮芭芭拉赶制一些行头。在那之前,严管家愿意出借他心爱的鲜红绒布小啾啾,?芭芭拉增色。”彤亚边说,边轻?著手中的弹珠。
“看不出‘芭乐’这么得人缘。”宋君澈不屑地轻哼。
自从彤亚住到宋家之后,她俨然成为这里的地下精神领袖,带领仆佣们与他造反;他看再要不了多久,这座豪宅里,连被她引进的小猪仔地位都会比他高一级。
奇怪的是,他并不生气,反而还有种莫名其妙的愉悦感觉,使他继续纵容她的翻天覆地。他想,只要遇到江彤亚,许多避女?上的原则都得晾到一边去。
真正奇怪的是,他虽然嘴上不饶人地吼骂著,心里却不是真的那么愤怒;他居然还满喜欢她柔丽的身影在这栋房子里穿梭的身影,看到宋宅的下人们个个都信赖她、尊敬她、喜欢她的景象,骄傲与满足感居然会油然而生……这简直是莫名其妙!宋君澈低咒一声。
蓦然间,彤亚抬起的小圆球引起了他的注意。“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弹珠,在你桌上拿的。”彤亚摊开白嫩掌心,圆滚滚的弹珠滑了出来。“对了,我才正要问你呢,你桌上怎么会有一颗那么丑的弹珠?”
“放回去。”彤亚的话令他想起一件不快的事,宋君澈的牙根紧了紧。
对于他暗自勃发的怒焰,彤亚有些惊讶。她稳稳地绽开轻柔笑谑,不?所动地问:“这颗弹珠有什么意义吗?”
“你这蠢女人烦不烦,干?每件事都要问?”上次胸前的疤痕是这样,这回桌上的弹珠也是这样。宋君澈不悦地低吼:“你倒是很会挑让我不爽的事来发问。”
“这弹珠又与女人有关了?”彤亚不像他三两下就蹦蹦跳,她通常是温雅地坐著,然后从他的话中找出致命的突击点。
宋君澈的脸瞬间皱得像是被鬼捏到,彤亚立即知道她蒙对了。
“不是!”许久,宋君澈才从齿缝里迸出一句否认,僵得可以。
“此地无银……”彤亚柔柔地吟念著。“三百两。”
“好,你真的想知道是不是?”宋君澈的火气猝然爆发了。不管她问的是胸前的伤痕,还是桌上的弹珠,都与十三年前的突发事件脱离不了关系,他根本不想回忆,她偏要知道!
“蠢女人,我告诉你,那是个教训,放在那里是为了提醒我:别再上女人的恶当,就算是小女孩也一样。”他愤怒地咆哮著。
“这颗弹珠又跟你讨厌女人有关系了?”彤亚不畏他的怒火。他说愈多,她心里愈是有个底,宋君澈那么轻蔑女人,背后一定有原因,她要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她低呼。“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她是怎么用这颗弹珠惹上你的?”
“不关你的事,闭嘴!”他才不要重述那可恨可笑的片段。
但是,他却无法避免回想起那相关的事件。
当年他在某条暗巷里,为了个楚楚哀求的小女孩以及她口中的“宝贝”而与一个窃贼打斗,不意间被对方划了一刀。疼痛流血的他强撑著骑上重型机车,勉强纸车回家,在家门口连人带车地摔下,之后就不省人事了。
五天之后,他醒了过来。严管家告诉他,他受伤、失血过多,再加上划伤他的刀子不洁,导致他高烧不断、昏迷不醒,直到五天后才清醒。
醒来的他面对家人急切的追问,一概一问三不知。高烧与昏迷瓦解了他的记忆力,他想不起暗巷在什么地方,也想不起与他打斗的人有何特征。
他只记得那晚的情景是一片昏暗,令他恍惚不已,他约略记得见过一个叫作“彤儿”的小女孩,对她的清秀轮廓有些印象,而她以柔软的口气对他驳嘴以及她支使他去做蠢事的恶劣,则让他印象深刻,想忘也忘不了。
后来,他发现枕边有颗弹珠,这让他想起他之所以会躺在病床上、几乎生命垂危,只为了替她捡回这廉价的玩意儿而已。
他怒不可遏地抓起弹珠就摔,青琪却一再帮他捡回来。她告诉他,那是他昏迷时一直捏在掌心的东西,严管家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扳开他的手指,将它拿出来,可见这颗弹珠对他而言,一定很重要!
它当然重要了!如今,它的存在是一个警惕、一个教训,被他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时时刻刻提醒他:别再被女人玩掉了生命!
“宋君澈,你在想什么?”转眼间,彤亚亭立的身姿已经来到他跟前。
他回过神,阴郁地瞪著彤亚手中的弹珠看。
“你要是真的很讨厌它的话,那我帮你拿去丢掉好了。”
“你给我放回去!”宋君澈说得义愤填膺。“我要记得她是个多愚蠢的女孩、多可恶的黑煞星,一辈子都诅咒她;要是再让我遇上她,我准拆了她!”
他语气中的认真,让在他面前一向胆大包天的彤亚有点被吓到了。她的脸庞瞬间转?青白,无由来的一阵心惊胆战。“你、你不要这样嘛,好可怕。”
“我又不是在骂你,你怕个屁啊?”宋君澈转眸回她的俏脸上,才发现她不是矫揉作态,而是真的吓得脸色发青。“不中用,你的胆子真是愈长愈小了!”
他低咒著,表面上是在责?彤亚,其实心里最深的角落却悄悄地在怪罪自己,竟没事把她吓得拚命发抖。彤亚素来以浑身是胆见长,持他虎须更是她的第一绝活,他刚刚到底是说了什么重话,才把她弄得结结巴巴?
他顺势搅过彤亚的楚腰,轻轻抚拍她的背。她溢著花香的云般长发抵著他的下巴,身躯的丰盈与绵柔则贴在他钢铁般的健躯上;而最让人兴奋的,莫过于他只要微微俯首,就可以含住她玲珑耳垂的惊喜。
亲匿感在充满书香的空间中延烧开来。
初始,他们都静默著不动,细数彼此渐次交叠的心跳,听它由缓慢而急促、轻点变狂跃;慢慢的,他们开始移动了。
宋君澈侧下俊脸,滑溜温热的舌头从她的耳聒轻轻舔过,变得粗重的气息则呵得彤亚既想拔腿逃跑、又腿软得想干脆地搂上他结实的腰,寻求支撑。
“‘芭乐’,你他妈的到底在做什么?”搂著彤亚努力站稳的宋君澈火大地瞪著地上的小猪仔,它竟然敢用它的猪屁股对著他!
芭芭拉喘咻咻地回过头,结著鲜红绒布小啾啾的蜷曲尾巴剧烈晃动著。它再次摆出冲撞的姿势,这回宋君澈搂著彤亚,像在跳双人舞似的往一旁优雅滑开。
然芭芭拉不知是冲得太猛,还是“猪”有失蹄怎么著,竟栽了个大跟头,起身后彷彿不知今夕是何夕地甩头发愣,最后才又累又错愕地趴在地上直喘气。
好啦,这下它不玩了,却也冲散回绕在彤亚与宋君澈之间的欲望氛围。
“这头蠢猪这会儿又幻想它是一只斗牛了吗?”宋君澈轻蔑地一哼。“下次它是不是会幻想自己是条眼镜蛇,听到音乐就大跳扭扭舞?”
“我只怕它学老鼠,到处乱打洞。”耳鬓厮磨被中途打断,彤亚有些失望地叹息。“它大概是在吃醋吧,毕竟它才是伴你度过漫漫晚年的正牌老伴儿。”
宋君澈突然抓紧她大吼:“你最好少给我提这件事,否则我现在就教人把它做成叉烧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