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有些抑郁,回想起那晚自天魔宫随义父回家後,义父跟她说的那番话。
义父说她已经长大了,必须负起她的责任来,可是她真的不想长大,天塌下来有义父撑著就好。隔一天,义父便命人准备好她的行囊,要仁叔一家人陪她返家,义母还再三叮咛她千万要当个好主人,别让他们丢脸。她愁容满面地点头,舍不得住了十六个年头的家,挥别了义父、义母和弟妹,往那个她从没梦过的家去。
若不是惦记著妹妹,还有替无情姊姊抓回负心汉的事,她一定会赖著义母不走。这里一点也不像她家,没有竹篱茅舍,只有精致的宫殿;周遭虽有虫鸣鸟叫,但好像仍少了点什麽。对了,是爹的咆哮声,还有娘的唠叨,以及珊妹和珞弟的伴嘴声。
这里不是她的家,不是。她摇苦头,泪已婆娑,思家的情怀把初到江南的喜悦、兴奋全冲散了。
轻微的脚步声逐渐朝她接近,疏影张著那对迷蒙的泪眼转身看著声音的方向,一张欣喜若狂的俊俏脸蛋出现在她眼前。
她被他吓了一跳,退後一步。
这人她好像在哪儿见过,疏影不由得微蹙眉头凝思。
想起来了!她张著嘴兴奋地指著他道:「我们见过面的!」
「是的。」行云痴狂地笑道,她竟然记得他,他满心涨著喜悦。「我们在岷山见过,疏影。」
「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宇?」她纳闷地问。
「新晴告诉我的。我叫楚行云。」
「行云流水的行云?很配你。」疏影笑道,但笑容立刻被他炽热的眼光给定住了,她觉得全身燥热,正想回避他的目光时,又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疏影!」跟她容貌一模一样的人儿提著月白长裙向她跑来,她张开手搂住新晴,在这一刻,她觉得若有所失的生命似乎完整了,绿柳山庄终於再度成为她的家。
☆ ☆ ☆
飞白带著无情回到绿柳山庄时,已是日上三竿,迎接他们的是一家喜团圆的热闹气氛。
「姊姊。」疏影热情地拥住无情。「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姊姊。我本来还打算拜祭过双亲後,立刻去把贺飞白抓给你。既然你来了,我就陪你去找那个负心汉算帐!」
疏影的话让无情羞红脸,飞白惊诧地挑了挑眉,在新晴和疏影这两张同样美丽的面孔之间来回移动目光。
「疏影,他就是贺飞白。」无情娇羞地介绍飞白。
疏影闻言瞪大眼。
「嘿,我记得你。你不是在岷山跟楚行云在一起的那个家伙?」
飞白瞥了行云一眼,发现他正痴迷地望著疏影。他的心里正在替好友高兴时,冷不防听见疏影威吓地说:「喂!别以为你是行云的朋友我就会对你客气,我大姊的肚子你得负责到底,别想始乱终弃!我们郁家可不是好惹的!」
飞白苦笑,搂住无情的腰身说:「大小姐,算我怕了你好不好?我当然会对无情负责到底。」
疏影不理会他的话,一把将无情拉到身後,趾高气扬地道:「我是二小姐,郁家的大小姐在这里!」她指著无情,「还有,在成亲前你别想再占我姊姊的便宜!」
飞白当场傻了眼,眼睁睁地看著郁家那对挛生姊妹将无情给霸占了去,三姊妹围在一起亲亲热热地谈笑著,将在场的三个痴情男子全抛在一边乾瞪眼!
☆ ☆ ☆
杜飞蓬在黄昏时候赶到绿柳山庄,把儿子教训过一顿後,正式见了外甥女郁疏影。
疏影的活泼开朗令他耳目一新,她除了容貌和死去的菱花十分相似外,个性上活脱脱是蓝玉芝的翻版。
有她在,沉寂已久的绿柳山庄似乎被注入了一股生命力,就连向来文静的新晴,也沾染了她活泼的气质。
疏影在和舅舅闲话家常一会儿後,立刻切进主题,提到姊姊无情和贺飞白的事。
「舅舅,当年是爹先对不起白萝,更何况三位老人家现在都已不在人间,这段恩怨已没有再计较的必要。大姊毕竟是无辜的,应该早日认祖归宗。」
「你都已经决定好了,何必还要问我?」杜飞蓬不悦地回答。
「舅舅……」新晴连忙安抚他的不悦。「姊姊就是尊重您,所以才先跟您说一声嘛!更何况如果您不承认这件事,那姊姊跟贺大哥……」
「是呀,舅舅。武林中人都说您仁义宽厚,更何况姊姊是这般楚楚可怜的弱女子。她现在怀了贺大哥的孩子,若您这个做长辈的不可怜她,替她出头的话,那疏影不得已就只有回川南请出我义父,硬逼著金刀山庄同意这桩婚事罗。」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郁疏影,不但动之以情,说之以理,还兼拍马威吓,说得社飞蓬不答应都不行,他才不想让蓝玉芝有机会嘲弄他。
於是,杜飞蓬同意在当晚祭拜郁氏夫妇时,让无情认祖归宗。
无情、疏影、新晴三姊妹在郁家历代祖先灵前祝祷过後,和众人回到大厅商议。
白藜郁郁寡欢地坐在角落听众人商量如何进行无情和飞白的婚事,决定由疏影陪伴舅父杜飞蓬到贺家向贺老夫人说明一切,老夫人必会念在无情已怀胎而欣然促成这件婚事。
「大姊的婚事办完之後,我决定积极查访当年幕後策画毁我郁家的凶手。舅舅,这些年来,您难道都没有查出什麽吗?」疏影问。
杜飞蓬羞愧地摇摇头。「对方并没有留下什麽线索,无论我怎麽查访,仍没有消息。」
「唉!如果天魔宫主肯说出那个人,我们也不必查访得那麽辛苦了。」
「那个人……」白藜喃喃道,脑海里闪过十六年前的那幕。在成都的悦来客栈,她见到了同一张面孔,她当时只觉得似曾相识,现在才察觉竟是同一个人。
「藜姨……」无情疑惑地望著她。
「我见过他,他的名字是……」白藜蹙著眉,思索著在客栈时店小二是如何称呼那个人的。「唐三爷。」
杜飞蓬脸色一变,「唐谦!」
白艺点点头。「师姊曾抓下他的头巾,虽然只有一瞬间,我却记得很清楚。这次陪无情出宫,途经成都时我又见到他,客栈里的店小二对他很尊敬,我当时没有想起来,现在才想到。」
「舅舅,您认识那个唐谦吗?」
疏影的话让杜飞蓬沉重地点了点头。「他是我的义弟,现令唐门的第三当家。当年他跟竹风同时向我提亲,菱花选择了竹风,没想到他会因而……」
「这家伙真可恶!」疏影忿忿不平地道。
「疏影,唐门不好惹,这件事我们要从长计议。」行云关心地道。
「我知道。」她回他一笑。「总得先办完姊姊的婚事再说。十六年我们都等了,也不急在一时嘛!」
翌日,杜飞蓬带著疏影在飞白和行云的陪同下返回苏州金刀山庄。疏影先是提出妹妹新晴的退婚要求,接著又简要地将姊姊无情和飞白的事告知贺老夫人。
「贺奶奶,」她撒著娇说:「姊姊现在已经怀了贺大哥的孩子,您非得给我们郁家一个交代不可!您不会不要您的曾孙吧?」
贺老夫人一方面爱曾孙心切,一方面也不愿让飞白落个始乱终弃的恶名,更何况郁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又有杜飞蓬为媒,於是命令儿子和媳妇立刻筹备婚事,准备在最短的时间内替两人完婚。
就这样,江南两大世家,热闹滚滚地筹备著即将在一个月内完成的婚礼事宜。郁家忙得人仰马翻,搜集各地珍宝给无情当嫁妆。绫罗绸缎一车车,珍珠玛瑙一箱箱,还有上好的茶、酒、补品、四季乾果,送亲的队伍占满大运河航道。
而贺家也广发喜帖,开办筵席,然而在众人酒酣耳热之际,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使得热闹的喜庆气氛,顿时变成肃杀的宁静。
☆ ☆ ☆
天魔姹女的来临早在疏影的意料之中,她只是暗恼义父赵天凤明明答应她来参加婚礼,然而迟至现在却还没有现身。
她强挤出笑容,以活泼明朗的态度拦在白藜身前,对天魔姹女福了一礼。
「白宫主,久违了。我差人送了一份姊姊的喜帖给您,没想到您老人家竟会拨冗参加,替贺、郁两家增添不少光彩。」
「少废话,无情呢?」
「新娘自然是在洞房,宫主如果想见她,可得等到姊姊回娘家时才行。」
「我现在就要见她!」白玉奴厉声说道,眼光恶狠狠地瞪向疏影身後的白藜。「白藜,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带无情来江南。」
「师父,我……」
「白宫主,这不能怪藜姨。」疏影毫不畏惧地道。「她这麽做全是为了姊姊的终生幸福著想。我相信宫主也是宠爱姊姊的,你忍心让她沦入痛苦的深渊吗?她既和姊夫相爱,宫主就该成全他们,让有情人成眷属呀。」
「哼,说得好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