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罡皓想不出还能说什么,只好以沉默的点头当成回答。
他们打开病房门,先让他进去里面等菟丝醒来,而当白罡皓看见她熟睡时憔淬的脸蛋时,不由得胸口一阵郁闷。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有不对,可是她有必要将事情搞成这样吗?难道她就不懂得什么叫做“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就因为什么事都这么极端,才会沦落到如此狼狈不堪。
学学他多好,在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在乎、努力不懈的事物,适当的念念书、适当的玩乐,未来适当的工作,适当的结婚生子,过一个不是非常突出,但也还过得去的人生,抱着这种态度,人生才不会活得太辛苦,不是吗?
“真是一个笨蛋。”他喃喃地望着她的脸,忘我地伸出手,好苍白的脸颊,宛如一尊没有生气的腊像,她还有呼吸吗?
指尖碰触到的脸颊柔软而有温度,白罡皓安心地垮下了肩膀,正想缩回手时,指头不小心擦过了她的唇,那因为高烧刚退的唇色反常地鲜艳,平滑的菱唇微微抿着。
说起来……他们唯一算是亲吻的吻,也不过是嬉闹着用嘴巴喂食时,那眨眼间的小小接触而已。
她的唇是什么滋味,他现在竟一点也说不上来。
仔细想想,不只是她的唇,她的手温、她的味道,她一切的一切在他的脑海里都是那般模糊。自己一直不当回事地和她哈啦,对她漫不经心、毫不在乎,可是她却傻毁地将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照单全收,全心信赖——
“我这种人到底好在哪里?” 白罡皓再一次地抚摸着她的唇,出神地望着菟丝的睡脸说:“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很优秀,学业、头脑、外貌,哪一样不是万中之选?所以我有资格获得最好的一切。成绩、师长的信任、就读的学校……及女人。我有自信不管什么样的女人我都可以把到手,爱情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肾上腺素亢奋作祟,一旦褪去再另寻新欢就是。不是最好的我都不要,不是最好的根本配不上我——”
唇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白罡皓叹息地说:“不过我算是输给你了,因为你竟然能使我发现到自己是个多么差劲的男人了。”
但要是能再重新来过,他并不认为自己所做的事会有任何不同。因为他恶劣的天性,恐怕还是无法忍受将一个患有亚斯伯格症的女朋友介绍给自己的朋友认识吧!
天色渐渐地暗了,不可思议地,白罡皓完全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转,他凝视着菟丝的睡脸,久久、久久。
“原来发生过这样一件事。”高若垠在拿到毕业证书后,也赶到了医院。从导师口中得知菟丝住院的消息,她特别前来探望。
任还接过高若垠顺道送来的两张毕业证书,一张是他自己的,一张是菟丝的。
“没想到白罡皓还愿意在里面等?我还以为他又会说‘这是在浪费时间,根本没有意义’就走了。想想看,他既然可以对菟丝冷酷无情,放她一个人在雨中待了两个小时,现在又怎么会一下子就转性了呢!”高若垠往病房里面张望了一下,小声地说。
“八成是他晓得他若走出病房一步,我就会用拳头侍候他吧!”任远一耸肩说道。
“噢,是这样吗?我想白罡皓应该不怕你的拳头才是。听说他从小就在学防身术、空手道什么的。”
“你要是以为他是良心发现所以才在这儿,那就大错特错了。如果他有良心,今天菟丝就不会被害成这样。”任远冷冷地回道。
“万—……我只是说万一,他是真的知道错了呢?”高若垠小心翼翼地窥探他的脸色,问道:“你可愿意重新考虑,不要再对白罡皓那样敌视?”
“你什么时候当起他的说客来了?”任远锐利地瞪她一眼。
高若垠知道自己碰触到的是个极危险的话题,不过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点醒这个男人,否则他一辈子也无法卸下对蓝菟丝的责任感,更别说要将目光移转到其他女性身上了。 “你为什么还不明白呢?今天菟丝的事你也有责任吧?你们两个男人互相看不对眼,要意气用事、要杠在一起是你们的事,但夹在其中成为牺牲品的,不正是菟丝和菟丝的情感吗?这样菟丝太可怜了。为什么你就不能站在旁观者的立场,让白罡皓与菟丝自己去处理他们的情感?”
“什么感情.那家伙根本就是在欺骗菟丝,而你却要我眼睁睁地袖手旁观吗?”任远咬牙切齿地说。“我没想到你会说这种话,我真是大失望了,高若垠,算我错把你当成朋友。”
“你、你真是个死脑筋的不锈钢脑袋。我的苦口婆心你为什么就是不了解?好啊,不当朋友就不当朋友,你以为我稀罕当你的朋友啊?我从一开始就不认为我们两人会是什么朋友!”高若垠也被他的固执态度气得口不择言了。
两人怒目相瞪了一秒钟——哼一声,各自转过头,互不理睬对方,各据一方遥遥以对。
笨任远、呆任远,为什么就是不懂人家的心,亏她明探暗刺他那么多次,结果他还是没有体会到她的半分情意,还糟蹋她的心意……高若垠背对他,咬着指甲,真是欲哭无泪。
莫名其妙的女人。嫌他高攀她这个朋友,不会早说啊!没事总在人面前晃过来晃过去,以为男人的心都是铁打的,不会受到诱惑吗?女人心海底针,他真是领教到了……任远背对着她,一股窝囊气吞咽不下,真是越想越累。
这种男人—一我受够了!以后我再也不管任远的事了!
这种女人——我受够了!以后我再也不让高若垠插手管事了!
病房门外两人闹僵的同时,门内也有了动静。
菟丝嘤咛着,缓缓地睁开眼睛,她茫然地看着天花板,一时间对自己身处在陌生的地方感到些许的困惑,但侧过脸她就看到了白罡皓。“班……长?”
“你醒了?听说你想见我?”
在她睡着时,白罡皓心中翻涌上许多情绪,也不断地在思考该对她说些什么。抱歉?对不起?如今再回过头去说那些又有何用?将自己曾说过的话收回来,又能改变什么?
自己真的想和蓝菟丝交往吗?在他的人生版图上,原本就没有她的位置,现在要他腾出空间来容纳她,他没有自信能有这份成熟去包容她的疾病。他一点都不了解何谓亚斯伯格症,她的单纯对他而言太过刺眼,那种盛夏般一心一意照射在他身上的阳光,强烈得令他无法招架。
他无法想像一辈子都在她的夏天中度过……
所以他决定放弃这种半调子的温柔与体贴,半调子的歉意,既然已经狠心伤害她了,他只有贯彻到底,哪怕这是一种错误。
“你还想跟我说什么呢?我想我上次已经跟你说得十分明白了,我不过是个恶劣的骗子,和你玩玩而已,我没想到你会当真。”他故意以冷冰冰的脸孔,最无情的口吻说着。
菟丝先是瞪大了眼睛,接着垂下长长的睫毛,低头说:“菟丝……想……再坐一次班长的车子……”
白罡皓不是办不到,但他依然铁着心肠说:“你要说的就是这个?真无聊,害我平白浪费时间。我看不出我还有什么必要再载你,再说,坐车都是有目的地的,你想要我送你到哪里去?你现在连离开这张床都办不到吧?”
“菟丝……可以……”
“你不可以。”气急败坏地,白罡皓暴躁地拍桌子说。“你行行好,放了我吧!你还想怎么样?要我跪下来跟你道歉,说很抱歉我欺骗了你?哈,我愿意陪你办家家酒一阵子,已经算够给你面子了。你就当那是一场梦,梦醒之后就结束了,懂不懂?什么永远 在一起,那全都是骗人的,将它忘了!”
菟丝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整个人一抖。“为什么……为什么要说谎……说谎是不好的……是不对 的……”
“少跟我搬出那套对不对的大道理,我不像你是 圣人、是天使,我就是坏、就是不好、就是恶劣,这样 你总该醒了吧?”白罡皓瞪着她的脸说。“你以前看 到的我是假的,现在的我才是真的。吃惊吗?难过 吗?很遗憾,这就是现实。”
那无瑕大眼中盛满的悲伤,令白罡皓再也无法 直视,他扭过头朝门口走去,说道:“我能说的就这么 多了,接下来你还要做什么傻事,我就管不着了。再
一股强大的撞击力,由后面袭向他。
菟丝用全身剩余的所有力气,跳下床,整个人扑 向他的背,以双臂环住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说谎 呢……菟丝看得到……班长的泪……另一个班长在 哭……很痛苦……菟丝一直、一直在看……所以知道那个班长是好人……班长不坏……明明不喜欢,却说喜欢菟丝……不想在一起,却一直陪着菟丝……好难过、好难过……没有人抱一抱,所以一直好冷、好冷……笑容也是好冷、好冷……菟丝全都看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