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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为什么不能爱我、接受我?」

  无法接受寿岚含糊不清的说辞,云龙决心在今天问个明白。他相信寿岚比谁都清楚他对她的感情有多深,早已是覆水难收。

  既然清楚,她便该给他一个交代,不能永远敷衍他。他放纵她敷衍自己太久了,已经不愿忍受。

  寿岚不语,眸底闪过一抹忧伤。

  「说,这是命令!」云龙抓住她的臂膀。在没得选择的情况之下,他只好以最差劲也最不愿的方式来问出答案,其实心底又何尝不是苦闷的。

  但,今天他一定要问出真正的答案!

  突地,寿岚让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眼中所倾诉的伤痛与悲哀。

  受到震撼的云龙开始後悔,却已阻止不了她接受命令。

  「我四岁那年,亲眼看著父母死在你父亲的手中,因为阙龙门而从此家破人亡,跟寿檒在转眼间成了孤儿,失去原本属於我的幸福;而你,竟大言不惭地要我接受那个夺走我亲生父母性命,还将我训练成云门走狗的人的儿子?」

  才四岁,她就目睹世间最血腥的残忍行为。

  寿岚以云淡风轻的平静口吻说著,倒像在诉说与己无关的往事,不仅一反平日轻佻的神态,更从轻抿的嘴边逸出冷冷笑声,「抱歉,我没办法,恐怕终其一生都不能。」

  她不打算报仇,却也不能接受仇人的儿子。她可以为云门卖命,但不能卖心。

  终於,云龙明白了她心中的死结何在,有好长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来。寿岚不会扯谎,他对她吐露的事实几乎毫无招架之力,受到很大的震撼。

  原来、原来……不是他本身的缘故。

  不堪的前尘往事,已在她心中冰封,他早该将它挖出来处理掉。

  「父债子偿,我父亲欠你几条命,我就还你几刀。」倏地,云龙抽出随身佩带的短刀,将短刀放到她的手中,随即抓起她的手,往自己的手臂毫不留情地刺下,登时迸出鲜血,他却面无表情地道:「这一刀,还你父亲。」

  仿佛那不是他自己的手。

  寿岚整个人傻住,呆呆地看著他一刀见骨的伤口。

  云龙的命,多少人也抵不来,这一刀比一条人命还尊贵啊。

  「这一刀,还你母亲。」

  云龙再度举起她的手,要补上第二刀。

  寿岚整颗心痛得揪起,她突地使劲转手一拍,将短刀自手中震落。

  「你做什么?」不顾手臂不停流血,云龙为她的行为而十分不悦。

  若是不还她父母的命,他就永远无法往她的心前进一步。

  不怪父亲留下的烫手问题,他比谁都清楚阙龙人并非善心之辈,在必要时一定会心狠手辣。阙龙人不杀稚子,甚至不让他们自生自灭,还收留并训练他们,自然也能接受其中有些表面服从,内心却伺机报复的人。

  自找麻烦,是阙龙人的陋习。

  然而,大部分的「麻烦」,最後都成为阙龙门各阶层的菁英。

  「父债毋需子还,别再说这恐龙时代的笑话,而且我从来没打算为父母报仇。」寿岚迅速扯下自己的衣角,先替他将流血的手臂包扎起来,满是惊慌的脸庞早已血色尽失,比云龙更像正在失血的人。

  她亦是阙龙人,怎会不明白这是云龙的宿命。

  她和寿檒是阙龙门制造的孤儿,而成为阙龙人的寿檒却制造更多孤儿。太多的是与非早已无法厘清,阙龙门从来不是个深究善恶的地方。

  就好比她的手,已在商场上摧毁多少家庭?

  不用亲手杀人,却有太多人因她不讲情面的手段而死。她一双手沾惹的血腥可不比寿檒少。

  「可是你心有不甘。」任她包扎伤口,云龙直指她心中的症结。

  「我的不甘,不是你的手就能解开的。」爵岚沉重地道。

  过去已经遥不可及,她现在只看得见他那触目惊心、令她心疼的伤口。

  他藉她的手自残,跟剖了她的心有何两样?

  「用手不能解,那你要我的命吗?」他的口气,仿佛她一开口他就给。

  「要了你的命,我还能活吗?」寿岚无奈地说,无法直视他认真的眼眸,只怕自己会从此沦陷,万劫不复。一旦云龙死在她的手中,她将立刻成为整个阙龙门追杀的目标,绝对比他多活不过半日。

  而且,她会死得十分凄惨。

  「我可以保你不死。」这点权力他还有。

  「死在我手中,还能保我?」寿岚冷笑一声,便缓缓收起笑意,眸中闪过凶狠的冷光,神情肃然地道:「谁敢要你的命,我第一个报名杀他,连我自己也照杀不误。」

  这不止是承诺,而是势在必行的决心。

  已是阙龙门的人,她纵使牺牲自己也得保护云龙,是她的宿命。

  是她选择走进阙龙门,所以她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我杀了你的父母,你和你弟弟都是孤儿了,你们可以跟我回去,但你们必须从此忘了自己的过去,永远记得——你们的命此後将完全属於「阙龙门」。这是云龙的父亲给过她的选择,一生都将牢牢地记在她的脑海。她本名是柳名香,寿岚是云龙父亲给的名字,用此代表她有了新生命,过去已死。

  纵使当时不足四岁,所能做的判断有限,她仍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当年的寿檒太小,恐怕已忘了他本姓柳,不过忘了也好。

  当她舍弃了父母取的名字,就已经没有报仇的权利。

  也许,他们这些孤儿被阙龙门教育得太彻底,个个都像条忠心的狗。

  阙龙门里那些神通广大的训练者,不仅将家仇从他们心底连根拔除,还让他们愿意为阙龙门卖命,这还能说他们教育得不成功吗?

  「你何苦折磨自己。」云龙语重心长地说。

  他很清楚刚才寿岚说的话,是任何一个阙龙人都会说的,而且执行意念十分坚决。阙龙门训练出来的属下,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有时实在很难定论。

  不会转弯的死脑筋,够失败;至死不渝的忠心,够成功。

  第九章

  唐傲雨若有所思地只手抚著下巴。

  寿岚一副任凭处置、负荆请罪的模样,低头不语;云龙则是格外沉静地望向窗外的风景,他们两人沉默得像是两尊石雕一样。唐傲雨的目光在两人之间缓慢地游,最后将目光落在云龙已包扎妥当的手臂。

  他该拿这两个人如何是好?

  就算唐傲雨想叹气,也没在两个人面前表现出来。

  明明取消任务,云龙却带伤回来,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事有蹊跷吧?他虽然默许傲云跟著寿岚出去执行任务,可不认为他可以负伤归来。偏偏,傲云不说理由,也不许别人去问寿岚。

  寿岚只说是她的错,错在哪里又说不出口,要他从何罚起?

  真的很难,这两个人实在太麻烦了。

  没对寿岚做出任何指示,唐傲雨踱步走到云龙身边,伸手使劲地压在他的肩膀上,意味深长地道:「我说傲云,云门人在跟我告急,说云门不可太久无人当家,主人再这样独自逍遥下去,云门里就要上演鸡飞狗跳的闹剧了。」

  云门左目的抱怨言犹在耳,仿佛这全是他造成的错。

  虽不敢明说,但寿檒那小子却明白地暗示,他这黑门老大不该拐了云门右目,随即又让云门龙主长期滞留日本,让云门对黑白两道的责任,全落在他寿檒一个人肩上,彷佛在质疑他存心看著云门瓦解。

  寿檒那小子在云门待这么久,竟还不能领悟「任重道远」这四个字。

  不过,超过个人所能负荷的压力会逼死好汉,他总不能让寿檒在耗尽脑力、体力之後便崩溃。云门之大,向来就不是一个人所能扛得起来的,寿檒咬牙苦撑扛了那么久,著实应该得到奖赏。

  奖赏分明,是阙龙门的规炬。

  「所以?」云龙不甚在乎地反问。

  当雨将寿岚从云门带出来,跟他要了人,就该有心理准备承受这类的後果。

  纵使是被将了一军,唐傲雨依然维持他那高深莫测的表情,用极为无奈的口气,摊著双手叹道:「显然是我这小庙留不住大神,无法继续收留两位,供不起两位吃好、住好跟睡好,就请你大发善心地带她走吧。」

  云龙还没开口,寿岚已经咚的一声,当场跪下。

  其余两人同时朝她望去,眼神中有著不同的复杂情绪。

  「起来。」云龙脸色难看地命令。

  她就那么不愿跟他回云门去?

  寿岚盯著地板,听见云龙的命令却动也不动。她不是不愿跟云龙回云门,而是不愿逃避自己的责任,免去自己该受的惩罚。

  云龙若是待她为一般的属下,就该让她担起所犯的错。

  就算任务失败和云龙的伤,都是云龙牵累才犯的过错,她仍要负责。阙龙人都非常清楚,错了就是错了,没有任何藉口。

  找藉口,就是逃避责任。

  正因为她是阙龙高层,更不该以身犯戒,成为错误示范。她就是不愿意成为阙龙门的特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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