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挑食。”他爽快的扔了两盒进推车里。“这样防来防去不累吗?”
“防什么?”她正在比较两种肉片,没听懂他的话。
“防闲话。”他随意挑了一盒进推车。
“防闲话又不费事,听闲话才累人。”她将他扔进的肉片换成手上的那盒。
“在我看来听闲话才不费事,反正是别人嘴巴在讲,防闲话比较累人。”他堵住她欲反驳的话语。“每天你宁愿走上十分钟的路,也不要我送你到公司楼下,还说不费事?现在连买个东西都大老远跑到这边来。原来我这么见不得人。”
“不是啦!我只是不想被传得难听而已。”大约可以想见别人会怎么形容她的近水楼台了。
“清者自清,不要庸人自扰。”
“噢。”他说得是有道理,只是实际做起来比较困难。不过她也觉得大老远跑到这边来买东西是夸张了些。
两人停了下来,让从右边通道窜出的推车先行通过,跟着推车出现的是一对夫妇。
“为什么你从来不牵我的手?”她的眼睛盯在方才那对夫妇胶着的双手上。
他随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我以为那是学生谈恋爱的玩意儿。”
“是吗?你看那对夫妻还不是在牵手。”两个人一起走的时候,通常都是他搂着她,要不就是她挽着他,或者是各走各的,她从来没有体验过他手心的温度。
他又随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笑着问她:“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看到就想到呀。”
“你不觉得逛超市还牵着手,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吗?”他指着她手上的瓶瓶罐罐。
“说得也是。”她笑了,很容易便将这事抛在脑后。
结了帐,他们一人一袋准备往停车场走,却教左后方一声惨叫给拦住。
“你没事吧?”她走过去扶起在残障者专用道滑倒的妇人,仔细一瞧才认出对方是陈赋文的母亲。
真是冤家路窄,早知道就不要这么鸡婆。
陈母也为这巧遇愣了一会儿,她挣扎着想站起身,可不想在杨祈男面前丢脸,偏偏她肿胀的足踝不争气,差点教她疼出了眼泪,使她不得不向别人求救。
“我的脚……好像扭伤了。”
“那……”就此走人好像有点说不过去。“我们送你去医院好了。”
“我去把车开过来。”
唐沂泱接过她手上的提袋,径自去停车场,留下一老一少干瞪眼。
她们倒是默契十足的一起将视线转开,谁也不看谁,彼此都清楚对方对自己没有好感的事实。
车上。
“你饿不饿?”唐沂泱一边开车一边问着向来饿不得的杨祈男。
“有一点。”
“很抱歉耽搁你们晚饭。”刚借用他的手机和儿子通完电话的陈母声音尖锐的接口。
真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唐泱沂见她的表情倒也能领会。
“送你去医院也是顺路,不算耽搁。只是她胃不好,饿久了会犯胃疼。”
“杨小姐胃不好吗?我从来不知道。”
说得好像她胃不好是假装似的。杨祈男心里直嘀咕。
“你若饿了先吃这个垫垫胃。”他像变魔术似的,从口袋变出一包巧克力。
“你怎么有这个?”
“刚刚买的。”
“喔。”她撕开包装,拿了一块喂他。
“杨小姐,这是你男朋友吗?”后座又传来疑问。
“嗯。”她不甚自在的答腔,总觉得陈母的语气不怀好意。
“满快的嘛!”
快什么?唐沂泱开车很快吗?
“我本来想你缠了赋文这么久,还以为你对赋文死心塌地的,心里也觉得挺不忍心,不过我看你现在似乎过得挺好,我真是白操心一场。”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想来是要报复上回的事。后视镜里陈母得意洋洋的神色令她气闷。她脑中闪过数种尖酸刻薄的回应,绝对有自信能够在一日之内教敌人俯首称臣,可是她不想在唐沂泱面前逞口舌之勇。
“我是过得很好。”不愿再去计较所谓的真相,谁缠谁、谁骗谁已经不重要,可是这些话听在他耳里,不晓得成了哪一出肥皂剧。
她偷偷觑了他一眼,不料让他逮个正着。但是他只是笑,让她猜测不出他心里想什么。
“这位先生,你大概觉得奇怪我怎么会跟杨小姐认识。其实她以前跟我儿子交往过,还爱得死去活来的。说来也真巧,我们竟然会在这里碰到。”陈母笑得虚伪,不打算善罢甘休。谁教上回杨祈男在亲家面前天花乱坠的说了一阵,却累得她和儿子两个人足足跟人家解释了个把钟头,若不是余菁凤肚子已经有陈家的子孙,婚事恐怕就要告吹。
“是挺巧。”
没有陈母预料中的尴尬与讶异,唐沂泱的语气听来仿佛她说的话是一件有趣的事似的,带点鼓励的意味,反倒让她接不下话。她努力想说出更具爆炸力的话语,企图让这个一直维持翩翩风度的男人吃醋翻脸,可是想了半天仍是一无所获,足下隐隐约约传来的疼痛更加扰乱她的思绪,以致于车子到了医院,她仍没达成兴风作浪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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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赋文果然是个孝顺的乖儿子,一听到母亲受了伤,随即驱车赶来,他们前脚刚进医院,他后脚也踏了进来。只是他母亲没有在电话中告诉他是哪位善人士送她上医院,才会使他一见到杨祈男便像个木头人般呆在原地。
“嗨!”最后一次见面是不欢而散,若不是早有心理准备会遇上他,她恐怕也会先愣个几秒钟。
“祈男你……”乍见旧情人,心里是又惊又喜又愧又苦又甜的五味杂陈。
“赋文。”与她隔了几个座位的陈母一见到他,脸上漾开了一抹慈祥的笑容。
“妈,你没事吧?”他跨上前去,低头审视母亲的伤势。
“只是不小心扭伤了。”
“妈,是祈男送你来医院的?”他低声问道,小心地觑了眼坐在另一边低头不瞧人的杨祈男。
“嗯,我在超市门口碰上她和她的男朋友。”
“男朋友?”陈赋文掩不住惊讶。
陈母瞪了他一眼。这个口吻就是她在车上时,希望能从那个男人口中听到的,怎么这会儿反倒在自己儿子这里听见。
“你怎么知道是她男朋友?也许人家只是普通朋友。”他的心里竟然期待是母亲弄错。
“她自己亲口承认的。”
自己都已经结婚了,难道还期望人家等一辈子吗?陈赋文甩甩头,企图甩掉心中那份不切实际的想望与失落。像是要证明自己能够坦然面对两人目前的关系,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诚恳的向她道谢。
“举手之劳而已。”
“呃……你过得还好吗?”
“很好。你呢?”她想她应该也要礼尚往来吧。
“很好。你……”他想问她是否真的有男友,却不知如何开口。
又是典型陈赋文式的欲言又止。杨祈男忍着翻白眼的冲动。
“听说你去了许家明的婚礼。”那是许久以前的事,现在讨论似乎嫌晚,不过,她寻不到话题,怕两人呆站会很奇怪。
“你怎么知道?”他有些心虚,总觉得自己去参加似乎是背叛她了。
“我跟徐芳慈通过电话。”
接到徐芳慈的电话她其实也很惊讶,她大学时代并没有交心的好友,因此在毕业后数年,居然有人想到要打电话给她,还真是教她受宠若惊。不过,徐芳慈似乎比她还惊讶,从头到尾她都是带着夸张的语气,不时发出“没想到”的感叹。她现在还是不知道徐芳慈打电话来的目的,若说是叙旧,她却没问过她的近况,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她和陈赋文分手的事情上。
看来,陈赋文那天在许家明的婚礼上扔了一颗劲爆的炸弹。只是,她从不知道同学是如此看好他们的未来,教没法当上陈太太的她,怀疑是不是要以死谢罪才能够满足所有好事的眼睛?
“我……本来不想去的,可是我妈叫我一定要去,所以……”目的是顺便发送喜帖。
“没关系呀!我本来就叫你一个人去的。”他干嘛一脸愧疚?都可以背叛她了,为了这点小事愧疚,不必了吧!
“大家问起你好不好?”
“喔!好得很。”她口气有些无所谓。
“我是这样跟大家说的。”
“是吗?”她心不在焉的答着,引颈期盼唐沂泱快点出现。
她的不专心,使陈赋文有了观察她的空档。
她,头发长了些,皮肤白了些,容貌似乎更美更好看了些。也许,这些时日她真的过得好,是因为谈恋爱的关系吗?思及此,他不禁有些吃味。见她朝另一边露出微笑,顺着她的视线,他看到一个高大的男子朝这走来。
“怎么去挂号去这么久?”丢她一个人在这儿尴尬这么久。她似真似假的抱怨听来像撒娇。
“护士小姐找不开钱。”他没告诉她,在等待前去换零钱的护士回来之前,他像只稀有动物般,站在柜台前任不知从何涌至的护士小姐们观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