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它人觉得赏心悦目的笑颜,在秦贯日眼中,却成了点燃怒焰的打火石,霹霹啪啪敲出熊熊怒火。
该死!
秦贯日鹰眸一眯,将训练工作交给副手,大步踏着沉厉步履来到看台下,瞪着高处的柳娟娟。虽然低人一截,他的气势依旧锐不可挡。
「你怎么进来的?」
「我向守门官爷说我是来找二爷的,他们就让我进来了。」柳娟娟看出他的脸色定是因她的出现而转青,于是补上一句:「他们日前都有在场见证我来『投靠』你的事实,所以,我自然不是他们眼中的闲杂人等。」
居高临下看他的滋味还真不赖,她有种君临天下的感觉呢,有趣有趣!
「此地,女眷止步。」
「哦?抱歉,我不知道。」她耸肩一笑。
「妳是故意的?」他愀然凝声。
「不是,我真的不清楚操练场有这种歧视女子的规定,不知道是哪个吃饱没事干的男人想出来的,也不想想他也是女人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没有女人哪会有他!」眼见秦贯日的眉峰频频抽搐,她掩嘴轻「啊」一声。
「那个吃饱没事干的男人,该不会是二爷吧?应该不是,二爷宽容大度、英明果敢,绝不会定下这种不把女人看在眼里的规矩的!」她还配合地猛摇头。
很好,被她伶牙俐齿这么一说,当事者还能敢作敢当地举手承认吗!
「你是故意的,故意在那里搔首弄姿,淫荡!」
这回,秦贯日斩钉截铁咬牙道,刻意把话说得难听。明知他在此练兵,她却大剌剌坐在看台上吸引众人注意,不是故意的,难道是无心?
柳娟娟轻轻踢了几下腿,面带不解。
「我这样算『搔首弄姿』吗?那么三岁小娃都比我还『淫荡』了,你说是吧,二爷?」她问得认真。
他的唇角加入抽搐的行列。
「你敢说你没有朝他们笑、朝他们挥手?」
「众位大伯大叔大哥善意对我笑,我总不好视而不见,回以微笑是基本礼貌,不对吗?还是我该对一个向我微笑的人龇牙咧嘴、咬牙切齿?」她唇畔微扬。
「你……」该死!
只区区两三日,他已经连连在她身上吃瘪不下数次,面对她诚心诚意发问的神情,秦贯日气得七窍生烟,却苦无驳斥之理。
「二爷,我能否留在这里看你们操练?」
她突发一语,大眼不时溜到操练场上的男人们身上。
「不行!」他想也不想,冷声拒绝。
「二爷是怕我打扰你们操练吗?那我躲在一旁看好了,别让他们因为发现我而分心,这样就无妨了吧?」
「不行!」
这样也不行哦?
「可你都还没答应帮我,我只好找另一张顺眼的脸候补呀!」
闻道,秦啸日的额筋也加入抽搐的行列。
她说她替秦家书肆写书,她说她若不如期交稿就会没饭吃,以上两点,他姑且信之,但她说她得看着他的脸才能写得顺利,这比叫他相信猪会飞还难,他脸上又没文章可让她抄!
「我派人送你回京,你在京城里爱找多少就找多少!」
「秦家书肆的管事大叔替我找过了,百来个有吧。」但没有一个比秦家兄弟顺眼。
当秦贯日听到她找过不少男人「帮忙」,一想到她凑在男人面前打量的模样,一股不甚痛快的滋味突然卡在他喉中叫嚣,让他心浮气躁,比先前更旺盛的怒火,在胸口腾腾燃烧着。
他俊容一沉,跨出沉鸷步履,迈向操练场外。
咦?二爷怎么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难不成他现在就要赶她走?
「欸——」见那道颀长背影渐远,她于是爬下看台,提裙追去。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二爷,我暂时不想回京,回去对我写手稿没有助益。」
柳娟娟小跑步跟在大步往前的秦贯日后方,试着对他说之以理。
「别跟着我。」他头也不回,拧眉低喝。
「看来二爷的气度,比不上秦少主。」她轻喘着嘀咕。
秦贯日顿步,回头恶瞪那个在他「背后」偷说坏话的小人儿。
「那家伙会有什么气度?!」要是有,猪都会飞了!
含在嘴里的气声他也听见了?
柳娟娟轻扯一笑,没有道歉的打算,反正她说的是事实。
「至少秦少主从不拒绝让我看他,脸上还会扬着好看的微笑。」堪称人间极品呢。
「那是虚伪,虚伪的笑!」外加该死的算计!
「有吗?我不觉得他的笑容令我有不舒服的感觉啊。」她仔细回想。
「那你回京去『看』那家伙呀,别来烦我!」看她一副陶醉的模样,秦贯日莫名觉得不悦,俊脸拉得更沉更冷了。
「要是他有闲暇,何必将我送来南方托你帮忙?我相信秦少主这么做,定有其道理。」所以她才会接受秦啸日的安排,来到人生地不熟的此地。
道理?是有道理没错,只不过天杀的、地砍的、脓包、混蛋、可恶至极!
秦贯日在心中骂了一连串低咒,转身继续迈开恼怒步伐。
「妳!立刻从我的视线消失,否则别怪我动手教训你!」
「让我留下嘛……」无惧于他的恐吓,她三步并作两步,努力追到他身边与他并肩同行,娇小个头仰着小脸直道。
秦贯日握了握拳。他不打女人,但开始怀疑自己会一时忍不住,朝这个老和他作对却又言之有理、一脸淡定的女孩一拳挥去。这是她有求于人的态度吗?!
怒火中烧的人,不适合和他讲道理。柳娟娟深谙此理,于是不发一语,仅是默默跟在他身后。
来到茅房土屋前,秦贯日绷着俊脸,回身朝不小心撞上他背的小人儿道:「我上茅厕妳也要跟?还是你想看的,不只我这张脸?」
她一楞,被他暧昧的语意轰出浅浅酡红。
「没有。」她正在思索如何说服他,没注意到他已经止步了,也没留意他们来到何处。
柳娟娟退到一旁,目送他愤愤甩袖进入茅房。
半晌,茅房内传来像是捶墙的重击声,她总算恍然大悟。
哦,原来二爷的肝火正旺,造成体内淤便难解,才会这么暴躁!
说点好话让他开心好了。
「二爷,我来到兴南城那日,你的街坊邻居得知我前来投靠,纷纷挽袖帮忙我搬书、招呼我有空去他们家喝茶聊天,由此可知你为人诚和,所以我相信你是位深明大义之人。但若你对亲生手足的托付不屑一顾,就会沦为不义;任我一个女流之辈流落街头,就是不仁;要是我在兴南城遭遇不测、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便是愧对你保城卫民的职责,沦为不忠。还有,土墙再这么捶下去可能会龟裂倒塌,届时二爷光着屁股的模样被人瞧见,会让人不齿……」
碰、碰、碰——茅厕里传来更为吓人的捶墙声。
他听进去了吗?或许她该学学一些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可她不喜欢哭哭啼啼示弱,也不屑用那些幼稚无知的手段来达成目的,现在要用吗?
上吊?不好,一不小心可能作戏不成反丧命,划不来。
胡闹?不美,又吼又叫的疯婆子太丑了。
至于哭,试试看好了……
柳娟娟垮下脸蛋,小手用力揉揉双眸,看能否挤出几滴眼泪。
「小姑娘说得对!」一道男嗓随着拍掌声在她身后响起,柳娟娟回头一探,看见一个身穿绿蟒官袍,头戴乌纱帽、一身福态的中年男人。
茅厕里的人也听见了,下一刻便窜出茅房,朝男人拱手行礼——
「大人。」
「二爷,你如厕完毕了?你不是在里头『挤』得很辛苦,还气到捶墙吗?」怎么这么快就冲出来了?
柳娟娟凑近秦贯日小声问,一面朝他口中的「大人」福身。
她的问题被一记冷眸狠狠瞪回。
「秦捕头,这位小姑娘说得没错,于情于理你都该好好照顾人家。」瞧,小姑娘哭得眼儿都红了,多令人心疼呀!
「我那天也看见小姑娘来投靠你,你身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有什么好害臊的,嗯?别让本官失望呀,呵呵呵——」官大人朝秦贯日努努下颚,揭示着男人之间心领神会的默契,朗笑几声,走入茅房。
很好,又是一个在、场、的!
「是,大人!」秦贯日暗暗咬牙,揖身目送顶头上司进茅房,回头但见柳娟娟巧笑倩兮,笑得让他低叫不妙。
「我听见你答应让我留下了喔!」
第三章
金乌西隐,新月初升。
屋里的方简木桌上摆了四菜一汤,散发着令人垂涎的饭菜香。
围在饭桌前的三人,姿态各异。
年皋一如往常猛扒饭菜,一口接一口;秦贯日虽不若年皋狼吞虎咽,但筷子也是没有停过;而饭桌上的新成员柳娟娟,手中执的却是笔,目光专注在宣纸的字里行间,偶尔抬眸望向秦贯日。
由于官衙供应衙役午食,因此秦贯日与年皋主从两人晚上会回家开伙。今日依然由秦贯日掌厨,没有因家中多了个女子而有任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