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
石径上,失足被小石块绊倒的柳娟娟,强忍膝盖上的刺痛站起来。
真的好痛。
可是,她双手紧紧揪住的,怎么会是心口……
她原以为,只要远离秦贯日,就可以找回本来静如止水的心,那些梗在心口之间的缠思乱意就能消散一空。可是,回到京城以来,她的心口是空了没错,却空得像是多了一道缺口,轻易教回忆与思念全往缺口里钻。
她无法遏止自己思念他的一切,只有他会替她温热饭菜、盯着她把饭吃完、帮她张罗沐浴的热水、唠叨她早些就寝、在乎她的安危,她甚至在街上看见人发怒,也会想起暴跳如雷的他。
好想他,真的好想……
若如此强烈的思念,还不足以让她正视自己的情感,她就太虚伪了。
没错,她好喜欢秦贯日,喜欢到想鼓起勇气相信他爱她。
她来找秦少主,就是想请求秦少主让她去兴南城,她要当面告诉秦贯日,她也想试着被爱、试着去爱。但他的爱,却只是他报复的手段——
「娟娟!」
由远而近的呼喊声让柳娟娟迅速抹去盈眶湿意,忍痛迈步想逃。
「你有没有受伤?」秦贯日转眼追上攫住柳娟娟双臂,将她定在面前,焦急审视她的衣裙。他看见她跌倒,伤在哪?伤得重不重?
「你不要管我,我不要你的虚情假意!」她挣扎。
「你的裙子磨破了?!伤在膝头吗?脚踝呢,有没有扭伤?该死,你的手心破皮了!」
「我叫你别理我,没听见吗?」
秦贯日深吸一口气,明了当下最该做的是解释。
「听我说,方才——」
「方才?方才你说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不必多费唇舌了!」
「那话确实由我口中说出,但并非我的本意。秦啸日从一开始把你送到我身边就有所算计,故意要我不准动你,造成我的猜疑,今日又拿了一堆女人的画轴逼我成亲,但我不愿意。要娶妻我也只愿意娶你,当时我心里恼了乱了,才会脱口刺激他!」岂料真正被刺激到的人却是她。
「我还能相信你吗……」
她受伤的神情令秦贯日万分懊悔,一把将她纳入双臂间焦虑低语:「你要相信,一定要相信!我是个粗人,不懂得该说什么才能让你相信、让你开心,我不想伤你,我真的不知道你在门外!」
被迫贴在他胸前,柳娟娟实实在在感觉到这副宽阔胸膛底下的深切脉动,与他心急的嗓音交织成无尽深情,她动容了,幽幽轻叹。
这个男人好象是真的害怕失去她……
「你没骗我?」
「要是知道你在场,打死我也不会对秦啸日那家伙撂下气话!你若听过我与他之间结下的一堆梁子,你就会认同我说的那些话不过分。」只是说说而已,根本就是便宜了秦啸日!
「所以……」
「所以我要你就是我要你,跟其它人没有任何瓜葛:」
「我真的可以相信,我们不会走到你抛下我的那一天?」
「除非我死!」秦贯日试想了想,皱起眉头。「虽然我不放心你独活,但你还是要好好活着,知道吗?」
她又是一声轻叹,叹得动容。
「我真的可以相信,你不会让我像娘一样难过一生吗?」
「可以!你不是你娘,我也不是你爹,我们要走我们自己的路。」
她还是一声轻叹,叹得释然。
「我无法阻止自己喜欢你,如果你不要我了,就直接告诉我,我会识相离开,别找其它女人到我面前来示威。」
「想都别想!」
秦贯日难掩欣喜激昂,简短的一句话,是他倾尽一生的承诺。
「可我答应过娟儿,不跟她抢你。」
呃?这下换成秦贯日无奈一叹。
「我会跟娟儿解释,是我执意要娶你。」
「那好,我们一起走下去吧!」她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下一吻,是她许下未来的誓言。 两人深情拥吻,两颗心更加贴近了。
「你的脚到底有没有事,我看看……笨蛋!这么大的人了连走路都会跌倒,我带你去上药,以后不准在石子路上跑,听懂了没……」
第十章
月上柳梢头。
秦家上上下下为了三日后,二少爷即将迎聚新娘过门,而将秦府布置得喜气洋洋,到处是张灯结彩、红囍映目。
由于新人拜堂得祭祖,秦啸日便要求秦贯日必须留在秦府拜堂成亲,秦贯日没有异议,毕竟他终究是秦家的一份子。
离家多年,人事多半已非,秦府奴仆除了老一辈的少数者,其它人对秦家二少爷的「过往」并无多少认知,加上他又是以江南名捕身分归来,自是光宗耀祖的美事,倒没有人再拿这对挛生子来做比较。
这会儿,秦贯日受御赐江南名捕称号,甫自宫中面圣归来,这对双生子正在凉亭内对坐酌饮。
「双喜临门,恭喜你了,小弟。」笑容可掬的秦啸日身后还立了个贴身护卫,他说着恭祝话,惹来兄弟一个没好气的瞪视。
「你我难得把酒言欢,别坏我兴致。」都警告过不要叫他小弟了,还叫!
秦啸日轻抿一笑,不甚介意。
「我们好象很久不曾这样坐下来闲话家常了?」
「托你的福!」
「小时候,我们整天腻在一块玩、一块笑闹、一块读书识字,还盖同一条衾被
「是呀,标准的有福同享——」秦贯日点头附和。「但有难我当。」
「也不完全是。你记得你曾跟我说过,你觉得跟着爹学商很累,长大以后不想接管秦家的商事,你想勤练武艺当个逮坏人的捕头吗?。秦啸日淡笑问。
「……好象有吧。」他答得模棱两可,其实记得一清二楚。
当时的秦啸日同样扬着这副气定神闲的微笑,自信得仿佛天塌下来都能轻易阻当,淡淡回答他:
那么家业就由我来扛,你去当名捕,如果有人想侵犯秦家,你就把他们抓去牢里关,我们一起保护秦家。
他想起来了,当时好象也只有秦啸日认同他的志向。
「我们兴高采烈去告诉爹娘这个想法,但爹娘不允许你有这种念头,叮嘱我们兄弟要共同分担家业,因为这是我们身为秦家子孙的责任。」
秦贯日看着兄长,不语。
没错,所以纵使再怎么不喜欢,他依然顺从地在爹身旁学习如何打理商行、管理帐簿、待人接物、甚至是商场上的尔谀我诈。
只不过,许是上天将所有天分都给了同个娘胎的兄长,愈学,他愈见驽钝,挫折感也愈大。
「唯有让他们放弃你,你才得以去做你想做的事。」
「让他们……放弃我?」终归是同胞兄弟,秦贯日不笨,蓦然从兄长喻意深远的话中听出了端倪——
「你的意思是,你那些卑劣行径的原因其来有自,不单单只是为了耍弄我?」而是让众人认为他的拙劣根本不适合继承家业?!
秦啸日但笑不答。
措手不及的变数,让秦贯日忍不住急问:「喂!你说清楚,你当真在帮我,而不是讨厌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你了?」他很喜欢这个小弟欸,小弟的存在,让他的童年生活丰富而多姿。
「为什么不跟我明说?!」让他误解这么多年!
「别太感激我,我会不好意思的。」秦啸日自信一笑。
「你的手段很阴险!」帮忙连同陷害一起来,让人不知该对他感激涕零还是咬牙切齿。
「手段不重要,最要紧的是能否达到目的。」
「秦家家业由你掌管,绝不会倒!」果然,无奸不成商。
「多谢夸奖。」
「我不是在夸奖你!」啐!臭美。
「对了,我『欺压』你那么多年,怎么现在才见你报复?」
以往,这个小弟都是默默承受挨骂责罚,害他下手前都要斟酌再三,免得愧对良心。这回的反扑,足见弟媳柳娟娟在小弟心上的份量之重。
「因为……你毕竟是我大哥,我气过你,但从没想过要怎么报复你。」秦贯日神色变得有些不自在,脸庞浮现暗红。「呃、我去找娟娟了,她说要替我庆祝,我们约好了!」说完,人便迅速离去。
「真是,像个小孩似的,还会害羞。」秦啸日莞尔浅笑,目光发现另一端向这方走来的人儿,心思一动,嘴角的笑痕暗暗加深。要庆祝就该特别点……
当柳娟娟近到足以听见凉亭内的谈话时,他突地站起挺拔的身躯,将一旁毫无预警的清瘦身影拉入怀中。
「叫我贯日。」他清晰说道。
莫言因突如其来的阵仗一楞,惊疑地看着眼前的主子莫名其妙的举动。
闻声,柳娟娟顿下莲步,望向凉亭内的两个男人。
「去他的二爷、去他的主从关系,莫言,我要你叫我贯日!」他倏然攫住莫言双肩。
秦啸日热烫的视线引起莫言心头一颤,退步微挣,却挣不开他的箝制。
少主到底想做什么?!柳姑娘就在不远处呀!
「为了世俗眼光,我逃离了你、逃离这里,但我发现我好痛苦,我不想再苦苦压抑对你的渴望,我要你成为我的!莫言……」